1979年12月18日 星期二
早晨六点多,我被父亲痛苦的呻吟声惊醒了。父亲的老毛病胆囊炎又犯了,妈妈急得直掉眼泪。对门红梅妈听到了,过来看了一下,二话不说,跑到楼后面的平房区,借了一辆架子车,把爸爸拉到纺织城职工医院去了。爸临去医院的时候对我说:“我怎么样都不要紧,你要好好学习,争取考上大学。”爸爸又住院了,之前,爸爸已经开了二次刀了,这次,医生又让他开第三次刀。
1979年12月20日 星期四
今天,我看了电影《苦恼人的笑》。主演是潘虹和李志舆。这两年,我看了很多部反映非常时期人民生活的片子,但大多比较肤浅,局限于展现文革中的揪斗、打砸,和标语、歌曲等表象;更着眼于一人一事和个人感受。我想,在这样一个罕见的时代,一个极其动荡的时期,完全具备了孕育大作品的时代背景,可是,很遗憾,至今却没有大手笔出世。
1979年12月22日 星期六
父亲还没有开刀,住在医院里。母亲一面上着三班倒,一面还要在下班回来,烧好了饭给父亲送去。姐姐越大越不懂事了,老是惹妈妈生气。那么大冷的天,我看到母亲孤身一人,在寒夜里去给父亲送饭,我心里很难受。我说要陪母亲去,可母亲怕影响我的学习,坚决不让我去。
我小的时候,爸爸妈妈教给我儿歌:“爸爸放宽心,妈妈不担忧。”长大以后,我才明白,儿歌里包含了父母对我的殷切期望。我天资聪颖,活泼灵敏,从小到大,读书成绩一直在年级里名列前茅,上学没让父母操过心;可是,我又生性懦弱、不擅争斗,老是让人欺负,让家里人为我担心。记得有一次,我走在路上,后面有几个小学生无缘无故地辱骂我,我没理他们,继续走我的路;不料,他们并没就此罢休,又用石子砸我。为了父母的希望和我的心气,我很早就默默地下了决心:我要有出息,要离开这个给了我很多屈辱和伤心的地方。
我的好朋友冯斌参加今年的高考没有考上,但被技校录取了。今天,我给他买了一个日记本和一支钢笔;还在日记本的第一页,给他写了一首诗。我的好朋友里面,不是一个年级的,只有冯斌一个人;其余的好朋友,严翔、宣捷、潘朝明、余伟龙等,都是一个年级的同学,或曾是小学的同班同学,或曾是中学的同班同学。我们家在光明家属区的一楼、二楼、四楼和十一楼住过,在我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我们家搬到了光明十一楼东二门的三层楼。冯斌家住在这个楼的西二门的三层楼,大家都在楼下玩的时候,自然就认识了。我和冯斌的性格和脾气很相投,因此也很说得来,一见如故,就成了好朋友。
我看到《陕西日报》上登出了广告,说西影厂要招电影演员,我和宣捷、严翔都很喜欢电影,也特别羡慕电影演员,我们都想去试试。
1979年12月24日 星期一
今天,我和严翔、宣捷一起去西影厂报考电影演员。报名处门口排着长队,先要进行目测。我们看到同年级的一个男同学小兵在前面排着,我们就到他那里插了进去,很快也就排到了。每次放进去五个人,我们先在一个本子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年龄和住址;里面有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女的主要管考生们在本子上登记的事,男的则盯着每一个人的脸仔细地端详着,他的气质风度很像是搞艺术的。大家站定后,那男的拿过登记本,对着本子上的名字,叫一个看一眼;然后,就让我们出来了。宣捷皮肤白皙,又长着一双大眼睛,中年男子多看了宣捷几眼。
1979年12月26日 星期三
胡伯伯介绍我认识了也住在我们小区里的陈伯伯,让他教我学英语。陈伯伯是诸暨人,和宣捷的父亲是老乡,我就拉上宣捷两人一起去学了。陈伯伯原来在上海的教会学校学的英语,陈伯伯告诉我们,他们那时候是不学语法的,就是整天背课文,背得多了,自然就会说了。陈伯伯有个女儿叫阿西,人长得白净秀丽,漂亮出众,在我们厂很有名。
我们这个子弟中学,有几个老师很不错,比如,教我们高中语文的王永祥老师,由他改编姚雪垠的长篇小说《李自成》而编成的连环画,已经出版了几本了。可是我们太缺英语老师了!先是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英语老师,后来终于找到了一个老师,是我们厂一个退休的老头子,他那嗓子像是鸡嗓子,说话的时候又尖又细,讲也讲不太清楚,我们只能更多地靠自学了。
1979年12月28日 星期五
今天晚自习的时候,本来应该是王老师给我们复习语文课的,可王老师却让我们在学校的电视房看电视剧《救救她》。我不想去看这部戏,就回来了。
1979年12月29日 星期六
今天下午,我们大扫除,学校明天就要放假了,元月3号才上课。下午,我在学校买了一张元月1号的电影票,是喜剧影片《球迷》。
1979年12月30日 星期日
今天下午,我去洗澡,回来已经七点多了。我忽然想起今天晚上还要上数学复习课呢,我就拿了几块点心往学校跑。到学校一看,只来了几个人;我正想走呢,余老师来了。上课的时候,一会儿是刺耳的上楼声,一会儿又是很响的音乐声;学校的电视房今晚在放电视片,相声集锦《笑》,一阵阵大笑声不时地传来。同学们坐不住了,余老师明显感到了,冷笑了一下,让大家去看电视。
1979年12月31日 星期一
今天早上九点多钟,同学张福根来叫我去看电影《马路天使》。我们走到路上,碰到了严翔;他已经给我买好了《马路天使》的电影票,我们就一起去看电影。
路上,严翔给我说了很多他家里的事情,他很激动,也很感慨。他说:家里孩子的好坏,主要取决于家长,如果家长对孩子不管不问的,或是自己不三不四的,孩子就有可能会变坏。严翔的父亲在上海坐牢,他母亲一个人既要上三班倒的班,又要管他们兄弟三个,很不容易。严翔和他妈妈都很羡慕我们家:严翔妈妈说我是前世修来的福气;严翔则说,我要有你那样的爸爸该多好呀!
上午十点半,我和严翔看了电影《马路天使》。这部影片中的男女主角赵丹和周璇都可爱极了,一对金童玉女;而影片的两首插曲《四季歌》和《天涯歌女》,我们都听得很熟了。
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是七十年代的最后一天了。从69年到79年的十年间,我上完了小学和初中,高中也只剩下一个学期了。姐姐比我大2岁,先上学了;当我看到她每天背着书包去上学,看到姐姐下了课趴在桌上写作业的时候,我真羡慕极了!记得有一次,我看到姐姐在抄写生字,写“好”这个字;我就在她旁边拿了一张纸,也学着写这个字:我写下“37”,然后,在“37”中间画了一道杠。我问姐姐:“我写得对吗?”姐姐和爸爸看到后,都笑了。
姐姐上小学的时候,背得是一块用红花布做成的书包;我上小学了,妈妈又用深蓝色的布给我缝了个书包。开学第一天,我就背着这个书包,里面放着报名时领来的新课本,和妈妈给我买的铁皮铅笔盒,铅笔盒里,有2只新铅笔和1块新橡皮;我起了个大早,跑去上学了,到了学校我才知道,我太急了,我们是下午上课。
由于我们子弟小学的教室不够用,大家都不能每天全天上课,有的班上午用教室,有的班下午用教室。小学校,在我们厂大坡的中间,我们叫半坡的地方,那是几间用土坯垒成的房子。听说这房子原来是养马的,我们都叫它“马房”。可真快,一晃十年都过去了。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我的求学之路是从那片“马房”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