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访郝梦龄、刘家麒将军陵墓
2017-12-16
我写这个文字的所在,与伏虎山烈士陵园仅一墙之隔。我很早就知道围墙那边就是烈士陵园,知道那里有郝梦龄将军的陵墓,我也曾经多次有过要去参拜的想法。但是,要不是前些天看浙江大学“爱国教授”郑强的一段视频,以及一部叫做《张纯如·南京大屠杀》的纪录片,我可能也下不了决心严寒的今天绕过围墙去参拜郝梦龄将军的陵墓。
网上有一个郑强教授很多年前在中国石油大学的一次演讲,主题就是爱国主义。郑强说,我们每年都要谴责日本政客参拜靖国神社,那是日本人的精神支柱,如果他们忘记了自己的祖先,放弃了自己的精神支柱,这个岛国的存在也就岌岌可危了。反观一下我们自己,我们南京的青年去雨花台参拜我们的受难同胞吗?我们武汉的学生,去参拜烈士陵园的先烈吗?知道有个郝梦龄将军吗?知道郝梦龄将军的陵墓在哪里吗?有多少人去参拜过?看到这里我就脸红了。绕过围墙就是伏虎山烈士陵园,郝梦龄将军的陵墓就在那里,可是我还没有去过,而我一直自以为自己是个有爱国热情的人!
前天——十二月十四日的课上,我抑制不住讲了一段关于甲午海战及抗日战争,以及南京大屠杀和张纯如,我很感觉到愧疚。我看了那么多有关德国纳粹残杀犹太人的电影,看过很多与此有关的书籍;可是,关于南京大屠杀,我听说过很多,却没看过什么,没读过什么。有时候,可能因为有切肤之痛,也可能有自我的嫌弃而刻意回避,但我毕竟没有将其上升到理性的层面去认识和分析。至少对那段民族的灾难,我的关注是不够的。张纯如因为写《南京大屠杀》而陷入不可自拔的抑郁,没有人不对她表达敬意的。她是一位美籍的女子,有幸福的家庭,成功的职业,美好的人生,南京大屠杀与她何干?她怎么舍得为了过往几十年别人的事情而如此投入,如此牺牲?对我们来讲,南京大屠杀却不是别人的事情,那个受尽欺凌的可不是别人的国度。
午饭后,我和老刘一起去寻访郝梦龄将军的陵墓。我曾经很多次从伏虎山烈士陵园附近经过。这样说有些费解,我不是就住在附近吗?我的住所在山的南边,烈士陵园在山的北边,中间隔着围墙。只知道大体位置,就在卓刀泉寺后面,就在珞瑜路的边上。可是,卓刀泉寺后面没有上山的路,在珞瑜路上也没有任何指示牌。倒是在电线杆上有红纸的条子,指示“清明扫墓”的方向,那纸已经泛白,而且进入一段上山的岔道就消失了。估摸着大致的方位,找到一个位于山腰的住宅小区的门口,问了问从里面出来的一位中年女子,她根本就不知道有烈士陵园这么一回事儿;她牵着一个小女孩,十来岁的小学生的样子,也摇了摇头。又问了问附近在维修道路的工人,也只是摇了摇头。看到一位老太太走过来,以为是附近居民,趋前一问,巧了,老人家也是找烈士陵园的。围着大致的那个方位又找了一圈,没有结果。再三打听,终于找到明白人。到烈士陵园要从小区门口进入,我们刚才已经到了距离十几米的地方。
进入住宅小区之后右转,半山腰上有一条石块砌就的小道,小道一侧的山坡上,分布着一座座陵墓。伏虎山烈士陵园,安葬了九位烈士,大多是辛亥革命烈士,只有郝梦龄是抗战烈士。我们现在看到的陵墓,都是在2011年才修缮的。这些陵墓有的很有些年头了,后来因为缺乏管理而损毁,有的还被恶意铲平,为纪念辛亥革命100周年才重新修缮。郝梦龄将军的陵墓就在半山之上,在整个墓群的中间位置。整个陵墓是水泥石头的建筑,墓碑似乎是水泥浇注的。墓地周围倒是干干净净的,没有杂草,也没有太多堆积的落叶。墓碑前放有一支白色的菊花,已经枯萎,还是素净优雅的样子。郝梦龄将军是河北人,抗战的时候他的家就在汉口。走上前线的时候从武汉经过,只在门口看了一眼孩子,就离开了。1937年10月在山西忻口,身为第九军军长的他身先士卒,杀敌在前,被日军炮弹炸死。与他并肩作战的第五十四师师长刘家麒,同时遇难。郝、刘二位将军遇难后,尸体被运回武汉,举行了国葬,就埋葬在伏虎山。我在郝将军墓前站了很久,思绪很乱,很茫然。最后,在碑前摆上两只香烟。为了防火,没有点燃。又有些后悔,我应该带支白色菊花来的。
与我们一起进来的那位老太太,是为了寻找她的先人 陵墓而来的。她的先人就是刘家麒将军。刘家麒是武汉人,后来参加革命,曾经与郝梦龄一起在军校学习,后来又一起并肩作战。他和郝梦龄是被同一颗炮弹炸死的。我在网上看到的材料,说刘将军的后代很悲惨,他只留下一个女儿,早就不在了。现在还有一个外孙女在世,是个聋哑人。老太太说刘将军是他丈夫的伯父,她也是第一次来伏虎山烈士陵园,要找一找刘将军的陵墓。她说她知道刘将军的陵墓也是在这里的,而且就在郝将军陵墓边上。他们当初并肩作战,死后也被葬在临近。她还知道,文革期间郝将军和刘将军的墓地都被破坏,被铲平了。后来重修,因为刘家没有人提出要求,就被忽略了。她说她七十多岁了,最后想为刘家做点事,就是要求政府为刘将军重修陵墓。毕竟刘将军是革命烈士,而且是湖北人,武汉人的骄傲。她说,今年五月份,汉口的刘家麒路已经恢复挂牌了,因此重修刘家麒将军墓应该还是有希望的。我们祝愿她的愿望可以实现。其实这不是老太太一个人的事情,不是他一家人的事情,而是我们整个社会的事情,是我们每一个人应该关心的事情。
我们在陵园里慢慢走着,说着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从宋朝开始,泱泱中华就一直受到外族凌辱。宋朝据说是历史上经济实力最强的时代,却被邻邦小国欺侮。宋朝之后,明朝之后,偌大一个数千年文明古国,居然两次灭国。近代以来,更是持续不断的屈辱。甲午战争的时候,我们的武器并不弱于日本,却被日本人打得落花流水。至于上个世纪的中日之战,如果不是日本挑起美国参战,中国的再一次亡国也在预料之中。落后就要挨打,为什么总是落后?为什么被打得那样窝囊,那样没有一点还手之力?我还是会痛心疾首地想起那个不可思议的画面,五百年富力壮的中国男人,被两个日本兵押往刑场,没有一个人反抗,只等着最后被扫射,全部葬身万人坑。他们是那样的规矩和顺从,生怕给日本人惹一点麻烦。还有,在华北,两个日本人统治一个县城好多年,大家都是安安分分的顺民,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地被压榨,被奴役,被像蚂蚁一样地踩在脚下。为什么会这样?我们的民族中像郝梦龄和刘家麒这样的热血男儿太少太少了。
烈士陵园里安安静静的,陵墓的周边可能还有人清理,还算干净。山上的树木应该被砍掉不少了,以往从一头是看不通另一头的。有些树被砍掉后树桩还留着。围墙脚下堆着乱七八糟的东西,有生活垃圾也有建筑垃圾。似乎是有一户捡拾垃圾的人家住在墙角,附近还开了片小菜园。陵园的最西边,有李汉俊烈士墓,是整个陵园面积最大,规格最高的墓地。正前面的围墙外就是卓刀泉寺的大雄宝殿。寺院里有佛教音乐飘出,还有缭绕的香烟传出。
从烈士陵园走出来,也就离开了那片荒芜和凄凉。眼前的珞瑜路是武汉最繁忙的交通干道,时常在堵车。在烈士陵园和珞瑜路之间,是一个古玩市场,也经常举办各种展销,有奇石,瓷器,食品,纺织,等等。每天晚上,都会有一群一群的大爷大妈在跳广场舞,还有两个乐队各占一个角落较劲儿唱歌。在这个古玩市场搞起来之前,这里还开过一个规模很大的餐馆,在武昌一带还有点名气,我们院学生毕业的时候还在那里聚过餐。在这家餐馆之前,老娄的朋友就在这里搞过蒙古大营,喝蒙古酒,吃烤全羊。那时候,路边还是大片的草地。在蒙古大营的边上,还有过一个叫做“红磨坊”的卡拉OK厅,据说是学生和农民工们喜欢去的地方。在“红磨坊”的边上,曾经有过一个花卉市场,我曾经光顾过那里。那时候,卓刀泉寺占地很小,很不起眼。再往后,卓刀泉寺扩建,“红磨坊”和花卉市场就都拆走了。伏虎山周围的住宅,建起了一个有一个小区,盖起一栋又一栋高楼,这一片的房价,已经涨价到快二万了。
这么多年,外面的世界就这样一直在轰轰烈烈地变化着,而伏虎山烈士陵园就一直那样冷冷清清,荒草颓墙。为了国家和民族捐躯的郝梦龄将军将军的陵墓,就一直孤零零地矗立那里,很少有人问津。而刘家麒将军,则连陵墓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