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和人类的思维局限


1
我很少做噩梦。前天下午做了一个。醒来。想了好久,觉得似乎不寻常。然后就打了一通电话,确信梦里的东西与现实没关系。但我的确体会到了半梦半醒的那一刻:你觉得你不是自己,不能动,不能出声,但你知道你自己在梦里,而且急切地想要挣脱出来。 -- 醒后,我还是觉得很无助:在此岸与彼岸之间,没有什么通道可寻。那是毫无关联的两种存在,如果还可以用“存在”来描述。我们一直都在被喻示着什么,但那不是上帝的喻示,那只是你的本来与你的认知之间的一种无妄的交流。
 
2
在我看来,语言似乎划定了人类思维的极限。一个人的认知,就是他此时此刻的格局。而认知,无不是语言的堆砌。人类创造了语言,也就失去了挣脱躯体的力量。所以人类只能寄希望于宗教,希望能藉以脱离语言桎梏,归回本性。可这谈何容易?宗教的教义和修行也都通过语言呈现,并且在一代代的传承中进一步强化了语言的厚重,因而谬误更甚。
 
3
写作是一种对于自己内心的拷问。至于拷问,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勇气 -- 所以我们用“技巧”框架自己写作时的心境,试图不要让内心本能地释放。这也是一种理性。理性被赋予过多的责任的色彩,但理性其实是一种(隐匿)形式的逃避和懦弱。我们的行为,包括理性,都只能出自自我,再回到自我。既然如此,那么无论是禁锢,还是释放,都不应该强调对于他物的影响。作家大都是矫情的,大抵就是这个意思吧。
 
4
今天,我们仍然需要启蒙者,他们曾经被称为圣,称为先知。他们无非就是那些极少数坚决地不妥协于人类的本性和本能,并且以智慧逼迫人类建立并遗传了交互联结的自在和自为。但这不是人类的本性。人类在本能上仍然是各自相互隔离和拒斥的。在我看来,人类相互隔离的本性,甚于任何一种生物,特别是进化更加坚固了对于这种本能的保护。因为进化,我们在社会化的特性上似乎突飞猛进,但社会化似乎更像是一种面对上帝的表现,一旦上帝的目光稍稍偏向一旁,我们就立即回到自我的笼子里,完全忘却了联结的意义。
 
5
启蒙者的意义不在于向我们展现人类从未发现过的,而是不断地重复告诫我们那些早已经存在过,且曾经令人类因为自己的愚蠢和蒙昧付出过巨大代价,但最终总是被人类忽略和遗忘的。它们可能是在人类进化长河中发生过的事件,也可能是一种启示,或者,仅仅是一种曾经形成过的世代习俗。它们曾经成为一个阶段人类文明的标志和基石,但我们终究还是会将他们摧毁并遗落 --- 因为它们永远无法成为人类的自性。
 
所以,我们只能时时被提醒。
 
6
因此,现实中,我们也许并不需要任何一种形式持久的关系。或者换一个角度,仅仅是因为(短促的)需要,才会有对于“关系”的过度信仰。这倒是我们的一种本能 --- 人类总是试图扩充自性的边界:并且希望他物的边界永远不要因为自性边界的无度扩充而被触碰。除了联结和“关系”,幻想则是这样一种本能的浪漫展示。
 
7
用文字去说明我们自己,不如通过我们自己去创造所谓的语言。语言虽然拘囿人类自性,但总不比文字,能够不依赖我们的本体而独立存在。小梁大师谈起人是否真得拥有灵魂的时候,认为我们留存的文字就是我们的灵魂,是可以不朽的。这话今天想起来,更像是一种咒语,似乎在开示,我们终于还是要被禁锢的。
 
2014.7. - 9. 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