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假期（72）：大海草山·空中牧场

2020-3-14

九点出发，前往东川。

从昆明到东川，一百七十多公里，全程高速，两个小时。

东川原先是云南省第二大城市，现在成为昆明的一个区。东川历史上以产铜著称，曾经是中国最重要的铜币来源。炼铜及造币火爆的时候，吸引了全国各地的资源，曾经繁荣一时。现在铜矿基本枯竭，免不了陷入经济凋敝的困境。

我这次特别想去参观的是东川大峡谷的蒋家湾泥石流。东川大峡谷的泥石流，其实也是矿产开采的恶果。一是开矿破坏地表，二是砍树破坏自然环境。原先这峡谷里也到处是郁郁葱葱的森林的，现在则光秃秃的，到处裸露着石头。

事先预定了市中心的元亨酒店。这是东川城区网评最好的一家宾馆。房间宽敞，设施齐备，环境安静。面对着峡谷，远处就是乌蒙山。老板很热情，也有些见识。他知道蒋家沟泥石流，知道拖布卡小镇，这些都是小众的景点。不过他建议我们今天去大海草山。

大海草山景区属于会泽县，不过从东川过去更近一些。在地图上，从我们酒店过去直线也就几公里，车程有七十公里。东川城区海拔1700米左右，而背后大海草山最高处牯牛寨达到4300多米，相差2600多。我们要去的大海草山景区，海拔也在3600米左右。

入住之后，前台来敲门。她在我们离开之后才发现我们是武汉的，要来落实一些信息，了解一些情况。我将我们的情况详细跟她说了一遍。我是云南人；在武汉工作；这次是回昆明过年；我是元月14日离开武汉的，那时候疫情还没有扩散；我们到云南之后一直呆在昆明；目前既不发热，也不咳嗽……

工作人员说话客客气气的，还说了“抱歉，打扰”之类的。

安顿好了，就出发。今天就到大海草山。

大海草山就是高山之巅的一片草原。我以前看范伟的主演的电影《芳香的故事》，才知道在云南有大海草山这么个空中牧场。一直很向往，却因交通不太方便而未成行。

出城不久，接到酒店前台的电话。说公安局打来电话，要了解一些情况。问我的身份号怎么是北京的，而我的常住地又在武汉，又怎么说是云南人；又说，卫健委来人到酒店了，要给我们测体温；还说打我的电话不接，敲门也没人应。最后两句话让我有些不爽。好像我是有嫌疑一样，故意不接电话，故意逃避。可能是电话静音了，没听到。刚才是因为电话在手上导航，才看到来电。不过我还是压住性子，耐心作了解释。

从峡谷边的铜都镇上山。盘山公路转来转去的。这一段是柏油路，路况很好。路边有树林，树林后面是红土的农田。地已经翻过，红彤彤的。

离开酒店之后开了四十来公里，柏油路的尽头，到了大海乡。这是会泽县的一个乡。就只是陡坡上的一个小小村落，大多是石头砌墙的小房子。路边的小店，没一家门口是干净和平整的，破破烂烂，乱糟糟的样子。路边或蹲着或坐着的村民，三三两两的，抽着烟，晒着太阳。据说，这里是全国最贫穷的地方，很多人家吃饭问题都解决不了。我在想，在这到处是石头的山上，靠什么谋生呢？

柏油路结束了，红土地也结束了。前面的路面，原先是水泥铺的，但已经破破烂烂，坑坑洼洼的。远处，是黑乎乎的高耸的山崖，垂直上下，危岩高耸。这高耸山崖背后，是灰色的草地，顶上似乎还有积雪。直线过去应该只有四五公里的样子，但我们得在高山峡谷间绕上三十公里，将近两个小时。

山路在悬崖上盘旋。右侧是绝壁，左侧是深谷。大多路段还够宽，对面可以错车。上去这一侧路面要好一些，不是那么烂；下山那一侧就非常烂了。我们这种小车要是开到泥坑里，是不可能出来的。这些路应该是被拉矿石的卡车压坏了的。下山的车重，所以那边就烂得厉害一些。

从会泽到东川要走经过大海草山这条烂路，爬升一千多米，再下降两千来米。我原先有些不解，为什么不从地势低一些的，相对平缓的半山腰开路呢？

现在我明白了。这山上有很多矿，这些路本来就是为挖矿而修的。通往两地的车辆，其实只是利用了拉矿的道路。如果没有这些矿，可能连这种烂路都没得走。绕着走大路，要远出好几倍。

路虽然很烂，外侧却有护栏，坡度也不太大。不过，还是很危险。不时看到路上有落石，有滑坡。这个季节其实还好，到五六月份雨季到来，就很麻烦了。前面高山，黑乎乎的，很陡峭，像竹笋。有些山体部分又是红色的，估计是矿脉。右侧不时有岔道钻入山谷，里面应该有矿洞。

在一个一百八十度转弯的山峡尽头，有一座大坝，里面是灰黑色稠糊状的东西，似乎是洗矿的废水，应该是有毒的吧。用大坝存着，底下好像还用帆布兜着，防止渗漏。可是能兜到什么时候呢？

绕过一座大黑山，山形有了变化。不再是陡峭的黑乎乎的岩石，而是平缓的黄色的草甸。山脊上还有白色的风车，风车之上是蓝天和白云。心情渐渐舒畅起来。

绕着这舒缓的山坡走了几公里，前面有个停车场。大海草山景区到了。

我看了看手机，有好几个未接电话，还有一则短信。短信是东川区卫健委发来的，意思是要进一步了解一些信息。我从什么地方来的，在云南去过些什么地方，有没有发热咳嗽症状，等等。我一一作了回答。陌生的未接电话都是东川区的，想来跟疫情防控有关吧。打过去才知，有疾控中心的，有宾馆的。我一一打回去，回答了他们的问题。

下车，准备去买票。

这停车场在风口上，风呜呜呜的，有些冷，让人感觉像是到了冬天。

因为疫情，现在还没多少游人，售票处空空的。

值班的是两个小伙子，一人登记，一人售票。

登记之后，看到我们的身份证，售票员不给我们售票。他说，景区有规定，不接受湖北人，尤其是武汉人。

我得跟他们解释。（1）我是在武汉工作；（2）我是云南人，假期回老家，来过年；（3）我元月14号离开武汉，那时候疫情还没有爆发；（4）华南海鲜市场在汉口，我们生活和工作在武昌，两个地方隔着长江，就像两个城市。

登记的小伙子眼神里似乎有些同情，售票的小伙子还在说，不行不行，对不起对不起，这是上级的规定。

我又接着卖惨。

我是云南人，泸西人，彝族（我知道大海草山主要生活的是彝族），我这次特意回来看看老家的山水；我们开了七八个小时（其实是五个小时）才到这里；到了门口却不让进，让我们就这样返回，太残忍了……说着说着，自己都感动了。我做这些表演的时候雨燕待在外面，要是她在边上，我是不会这样作践自己的。

售票小伙子动了心。打电话给经理。不一会儿，经理过来了。二位年轻人跟他说明情况，还有为我说好话的意思。我又补充了一些，接着卖惨。经理向会泽县卫健委汇报，也有为我们说好话的意思。说两位老人家，云南人，武汉户口，长期生活在昆明，开的是云南牌照的小车（我们在昆明租的车），今天从昆明过来……最后，给我们测了测体温，可以买票进入。门票17元，疫情期间半价。

可以开车进去。

到大门口要扫健康码。自己填写信息。我第一次填成从武汉出发，结果是红色。有些着急，有些泄气。又弄一次，才变成绿色。这时，已经三点多。我们在景区门口已经耽误了一个多小时。

不过是些小小的麻烦，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眼前是我近些年看到的最美的风景。

我们脚下是3580米，相当于拉萨的高度。太阳离我们头顶很近很近。眼前一座接一座舒缓的山坡，是大片大片的草甸；草甸看起来毛茸茸的，就像毛毯。

山坡上，远远近近的，有一群群马，绵羊。从公路往一侧山坡上看去，那一只只白色的绵羊就像天上的云朵。

天是蓝的，云是白的，云下的羊也是白的，羊脚下的草地是黄色的。

远处的山坡上，还有一条一条的，一片一片的积雪；有几何图案的，有像鸟的，像骆驼的。

草地用铁丝网隔开，可能是承包给了不同的家庭。山脊上一处牧场，里面是一群马。我们走过去拍照的时候，有几匹马凑过来，估计是来要东西吃的。

路边有一对夫妇在扫羊粪。收集的羊粪装在编织袋中，已经有十几袋，快装满小农用车了。地面上看着是草，但稍微扒开草，地上都是羊粪。羊粪可以用来做农田的肥料，也可以用来养花。在市场上可以出售。捡羊粪的兄弟说，羊粪可以随便扫，没人管。这块牧场是别人家的。草场里羊粪堆积太多太厚不好，因为羊粪会发热，会烧死草。

往南走，山垭口有个蒙古包，门开着。我凑过去一看，里面有三五个年轻男子，像是在喝酒，或是喝奶茶。估计他们是附近的牧羊人。后面的山坡上，游走着大片白花花的绵羊。蒙古包的后面有辆中巴车，一位女子坐在里面织毛衣。我过去跟她聊了几句。她说她家里的牧场在后面山坳里，她是到这边来晒太阳的。还说她们家总共有七百只羊。

过垭口，前面山坳里有泉水，水边有一排石块和土坯垒成的房子，像是马厩。山坡上有一群马在吃草。这里应该是个马场。

往前朝右转过一个山包，垭口处有几座蒙古包，炊烟袅袅。我们接近的时候有人吆喝着招呼吃东西。我知道，这里是个休息区，可以吃东西。

在入口那位老婆婆那里买了两个土豆，2元一个。是用牛粪烧的，吃之前将表皮刮掉。牛粪的气味很浓，而且那老婆婆的手是黑乎乎的。昨天我们看了攻略，有心理准备，也就不太在意。

东边出口处那家，在卖羊肉串的是一位看起来干干净净的女子。我们在她那里买了二十元的羊肉串，7串。感觉味道不错，又买了7串。又找她买了四个土豆，一块一个；又找她买了两个燕麦饼，一元硬币那么厚，两个巴掌那么大，要六块一个，实在是贵了点。

这一家的生意应该是最好的。她家有两个蒙古包。旺季的时候应该可以赚不少钱。我看那女子干活干脆利落的，手脚勤快，用我们的土话夸了夸她，她非常高兴。

就在这蒙古包后面的山顶，有一个远看像碉堡的建筑，女子告诉我们那是观景台，就从他们家蒙古包后面上去。

一群一群绵羊正在山上吃草。从下往上看，那羊真是天上的云朵一样。

绵羊胆子很小，有人接近就走开。它们总是扎堆在一起。

风不大，太阳暖洋洋的。在缓坡上走过草地，脚下发出唰唰唰的声音。

登上两层的观景台，四周风景尽收眼底。地毯一样的草甸，云朵一样的绵羊；远远近近的山坡上，一片片各种图案的积雪。往南，是高耸险峻的山体，东川应该就在山下不远的地方。往北，缓坡下是一个高山湖泊，从我们这边看过去，像个葫芦。

公路从我们脚下不远沿着湖泊西侧向北延伸，在葫芦嘴那个地方有座小桥。我以前看过张译演的电影《追凶者也》，很多镜头就是在这里拍的。张译在那小桥附近杀了人。

在湖边高地坐一会儿。微风吹着，思绪飘着。背后不远有绵羊在吃草，前头山坳里一大片蒙古包，炊烟袅袅升起。

五点多，太阳已经西斜。在这高山之巅，仿佛太阳就在身边，触手可及。

有些舍不得，但还是得返回了。天黑之前，我们得下到山脚，山上那烂路可不好对付。

那一大片蒙古包像是个集市。有卖烤全羊的，卖羊肉串的，卖牛汤锅的，还有骑马绕山的。

穿过集市，北边的那片牧场像是绵羊的妇产医院。我们看到的，都是一大一小一组的，大羊领着小羊。有一只母羊，应该是刚刚才产下小羊，胎盘都还挂在母羊身上。那小羊就依偎在母羊肚子下面，还有些战战兢兢，但已经找到奶头吃奶了。

到了“集市”后面的半山，回头往山谷看了看，谷底的沼泽地上，一条条像蚯蚓一样的小溪，正在阳光下泛出光芒。

东侧的山脊上，在有些背阴的地方有一条残雪，从山脚伸向山巅，像极了抬头的巨龙。

不舍离开。今天时间不够充裕，要不可以逛更多的地方。也许，下一次，我们可以在野花开放的六七月份再来。

 

天黑之前下到山脚。

回到宾馆已经九点多。想找个地方吃饭，但转了一圈没见一家饭馆开门。最后在街边找到一家烧烤店，进去烤了几串肉，几串蔬菜。

这一天，大海草山给了我们意外的惊喜，收获可谓丰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