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毅仁留下的“财富”

文/韩雨亭

陈省身、费孝通、启功、巴金、荣毅仁……

他们曾穿越和叱咤于中国近代史，他们是中国各门学科和商业领域的传奇、符号性人物，他们的相继“退场”是否象征和意味着中国已进入了另外一个时代的拐点？对此，我们尚难定论。

如果巴金先生的离去是一个文化和良知符号的离去。那么，荣毅仁的离去便意味着他创造的那个传统的、传奇性时代已然结束，取而代之将是一种新的商业时代。

从此以后，我们再也看不到那个身材高大、满头银发，一身法式双排扣西服，挺直的腰板的荣毅仁了。幸好，他留下了那句“发上等愿，结中等缘，享下等福；择高处立，就平处坐，向宽处行。”相信，这句具有典型中国式“中庸”思想的名言，能摆在许许多多年轻企业家们的办公桌上。因为，其传达的不仅是一种为商之道，更是为人之道。

是啊，如今站在他身后的，是一大帮怀揣着全球化商业梦想的中国企业家，他们雄心勃勃地试图把自己的脚印留在这个世界的各个角落，与典型集国民族、国家、家族商业梦想于一身的荣毅仁相比，年轻的中国企业家们身上体现更多的是一种“远征”的雄心和冲动。但是，即便如此，我们绝对不能忽略荣毅仁留给我们的精神财富，荣式家族的商业传奇不知道诱发了多少年轻人创业的梦想和冲动，荣氏家族之于中国的意义决不亚于洛克非勒之于美国的意义。我们敢相信，今天包括柳传志、施振荣、鲁冠球、沈文荣、许荣茂、黄光裕、丁磊、陈天桥等为首的中国新一代企业家们，或多或少的都曾受过了荣氏家族传奇的感召。

更值得意味深长的是，在那英国小子胡润最新炮制的2005年中国富豪强势榜里，荣毅仁的儿子荣智健仍然以230亿的总资产位居榜首。身为中国政协委员的荣智健似乎又向人们证明了，他在延续父亲商业传奇的同时，还延续了其“由商而仕”的家族政治传奇。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这里面是不是存在着巨大的人生秘密？这些秘密是否能对当下的中国商业思想家、企业家们给予某种提示？这可能是很多人在荣毅仁离去后的一连串追问。

稳健与谨慎、冒险与机遇、积累与投资、管理与恩惠、教育与发展、竞争与互利、创新与活力、小善与大道、背景与自律、团结与协作，这是一些商业研究者给荣氏家族总结的十条秘诀，但事实真的仅仅如此吗？

资本与政治

人们在谈论荣毅仁时，总不免要给他冠上“红色资本家”的名号，似乎这个名号是他成功学中最重要的密码。这或许有一定的道理，但对于荣毅仁而言，既不公正也不全面。

谈到荣毅仁，我们肯定要谈到无锡，因为它是“荣氏家族”诞生之地。这座江南城市受惠于贯穿东西的大运河，明清时便是长江流域四大米市之一。而在近代，因为沪宁铁路通车，形成了“大十字”物流框架，交通和文化的优势为荣氏家族创造了先天条件。
　　　　
荣毅仁的伯父荣宗敬，父亲荣德生都是具有雄才大略的创业者。他们先后经营钱庄、面粉厂、纺织厂、荣氏家族为荣氏家族创下了雄厚的资本与遍布全球的家族商业网络。与此同时，也顺利完成了“由商而仕”家族转型。注意，这是荣氏家族重要的拐点，它意味着荣家今后不再只单纯地承担家族责任，还要参与国家与社会的大命运之中，当然，这也为荣家留下了一笔丰厚的政治“遗产”。

既然主动参与了国家和民族的大事务之中，那么便意味着这个家族每一位成员，都要以更优异于前辈的表现，来保持其延续性。这个担子自然地落到了荣毅仁肩上。

生于1916年的荣毅仁没有让家族失望。1937年毕业于上海圣约翰大学历史系，这是当时一座贵族化、精英化的大学，他成为了其中一员。

当时正值日本全面侵华，在伯父荣宗敬不幸病逝的情况下，他开始辅佐父亲管理这个庞大的家族企业。由无锡茂新面粉公司任助理、经理，一直干到了荣氏二十多个家族企业的代表。

新中国成立前夕，家族成员纷纷和其他资本家一样，逃离大陆，荣毅仁却决定留了下来。1954年，他高票当选全国人大代表，1956年，他把自己的商业帝国无偿交给国家，因此，赢得了普遍的尊敬。可以说，这也是荣氏家族的另一个重要拐点。当时的国务院副总理陈毅以老市长身份，举荐他出任上海副市长，理由是他“既爱国又有本领，应当选为国家领导人。”

毛泽东也曾当面风趣的对他说：“你这人倒蛮会用脑子、提问题的。”

在陈毅和当时很多中共高层的举荐下，他于1957年开始出任上海市副市长、纺织工业部副部长，1993年，他又被选为国家副主席。

1982年，在邓小平还三顾茅庐的情况下，他出任直属国务院的中国国际信托投资公司总裁。

他利用自身的商业才华与全球影响，大肆网罗人才，甚至聘请到前美国国务卿基辛格作为公司顾问。

他率领的中信国际信托投资公司把触角伸向银行、贸易公司、法律、会计事务所等各个领域，在国人习惯于“既无外债，又无内债”的封闭式思维下，他提出了向海外发行债券的办法，其中最具有争议的便是“仪征模式”。在对外发行债券的同时，他率领的中信公司又大胆地开拓租赁业务，并大获成功。

1987年1月16日，他决定收购国泰航空12.5％的股权。其后，又收购港龙航空38.3％的股权，取得香港电信公司20％的股权，这不得不让香港人惊呼“荣毅仁收购香港！”。

这便是荣毅仁，一面崇尚着富而不奢，一面不停地进行着商业扩张。在他和儿子荣智健的共同努力下，一个新的商业王国重新建立。

富而不奢

“钞票再多，对荣家来说也不过加上几个圈圈，实在没啥意思了。”这是荣毅仁在解放后见一位法国资本家时说的一句话。后来，陈毅在为他助选上海副市长时，把这个故事讲了出来。

近年来，由于他远离传媒，他的个人生活变得有些神秘。

虽为富贵之家，但富而不奢，讲究而不浪费，这是是荣家的一大特点。平常，荣毅仁夫妇饮食上非常简单，家里做饭的阿姨平时做什么，他们就吃什么，而且他们饭量都很小。饭后喝小半碗稀粥，再吃一点水果，是他们多年的习惯。

他的会客厅是整个荣家最讲究的地方，可平常没有客人来时，沙发上的靠垫、座垫都换成布制的；只有接待客人时，这些垫子才会套上体面的“外衣”。

他和共同生活近70年的夫人杨鉴清安度着简朴、幸福的晚年。每天除了阅读文件、翻阅各种中外报章杂志外，间或打开路透社传送过来的全球最新政治经济新闻。累了就闭目静坐，修身养心，他说:“养心就是养生。”

他的个人爱好和平常人没有任何区别，摄影、收藏相机、养玫瑰花；足球，尤爱女子足球……。

这就是我们不断进行传奇的荣毅仁，一个与我们臆想中完全不同的荣毅仁，一个和一个地区，政治整个国家的经济、社会命脉共同搏动的资本家，却奉行一种如何平凡的生活格调。

虽然，他占有着巨大的财富，却富而不奢，他留给了当下资本家们一个直接延续性思考和借鉴的模本。或许，便是他留给我们最大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