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率先发展出近代工业文明之原因初探

 

民间思想家   范海辛

 

闲言先生在凯迪网络的“中间地带”发帖子，提问为何中国未能率先发展出近代工业文明。不知该帖子是其原创还是转贴，现斗胆作如下回答，算作初探。

 

该问题不仅如作者所言是个老掉牙的问题，而且也是一个非常有意义的重大历史问题。自然科学家们发明了洗衣机、汽车、化肥，解决了民生经济问题，为什么社会科学家们就不能解决这个问题，为后发国家早日实现现代化作出贡献？

 

愚意以为，为解答该问题，中国政府完全应该拨款若干亿元，在国际国内招标购买学者的专业智慧，以为中国早日实现现代化提供相关意见与咨询。

 

不过笔者的答案有些悲观——该问题可能无解。因为工业革命率先在英国发生与宇宙的产生、类人智慧的产生这三个问题很可能只有上帝才能给出圆满的、令人信服的解答

 

闲先生给出的回答可归为地理决定论，其似是而非的程度恰如一些欧洲学者对非洲落后原因的解答一样——因为那个大陆少良港。

 

1、  无可否认，一直到明中叶以前，中国的科技与经济发展都是领先于世界的。如果是地理原因造成中国在明清以后落后的话，那么如何解释中国在此前的领先？

 

2、  笔者一向反对波普尔的选择论（他认为马克思指出的历史发展规律是虚妄的，并认为历史发展无规律、历史之所以如此全是人们选择的结果），赞同马克思主义的辩证决定论。但对于为何只有英国率先出现了工业革命的问题，似乎以马克思的辩证决定论都无法给出圆满的回答。现将该问题对马克思主义形成的挑战概述如下：

 

a.                  马克思主义认为，是生产力（经济）的发展使生产关系和上层建筑与经济基础发生了冲突，于是革命爆发、建立了新的政治制度，由此解放了生产力。工业革命显然是由于解除了旧制度对经济束缚的结果。

 

。     但是，欧洲率先出现的资产阶级革命不是在英国，而是在16世纪的荷兰。然而尽管荷兰的商贸非常发达（荷兰当时有海上马车夫的称号），并且率先在欧洲建立了资产阶级的共和国，但荷兰却没有发生后来在英国出现的工业革命，此何故？

 

b.                  马克思主义认为，意识形态领域内的革命常常是政治革命的先导。依此理论，

意大利应率先出现工业革命才对，因为文艺复兴——一场意识形态领域的革命，

首先发生在这个地中海的亚平宁半岛上，而且该地早就出现了以工商业闻名于世的好几个城市共和国，但意大利的政治革命竟然在英法之后很久才发生。

 

c.                  有人也许会依据马克斯 韦伯的理论认为，意大利是天主教的大本营，缺乏新教

的理性主义精神，所以很难产生出现代的资本主义来。那么按照韦伯的观点，现代资本主义应该首先在德国建立，因为德国首先爆发了宗教改革，建立了基督教新教。然而直到马克思创立共产主义学说时（1848年），德国尚未开始工业化。

 

资本主义在德国像个幽灵一样，居然从两个马克思的手掌中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3、  我国学者钱乘旦先生了不起，他在《英国——在传统与变革之间——》一书中提出了这样一个观点：工业革命之所以不能在法德两国率先发生，是因为，法国王权强大，抑制了诸侯势力，产生了大一统的专制王权（可见大一统的专制王权并不必然与地理发生联系）；德国则因神圣罗马帝国王权衰落，诸侯势力坐大，导致封建势力割据，难以形成国内大一统的市场，因此资本主义也难以发生。而英国由于王权与诸侯势均力敌，谁都难以压倒谁，双方必须妥协，所以才给市民社会留出了足够的发展空间。

 

4、  很明显，英国率先发生工业革命是多因一果的过程，本人将其多因一一概括如下：

 

a.                  继承古希腊的理性主义精神，形成了不同于东亚、阿拉伯的理性主义文化；

b.                  经验主义哲学的兴起，为试验科学奠定了现实的基础；

c.                  基督教新教的伦理精神；

d.                  基于罗马法而又自成一体的普通法的法律体系；

e.                  上述钱乘旦先生概括的王权与诸侯政治力量的平衡；

f.                   位于岛国、临近欧洲大陆的地理环境。

5、  当然，可能不止这六个方面。但我认为主要就是这六个方面因素的共同作用，才导致了工业革命率先在英国发生。

 

在这六种因素中，哪些是偶然的、哪些是必然的，哪些是必要条件、哪些是充分条件，似乎无法说清。我倾向于认为，这六种因素都是必要条件，没有一种是充分条件，只有这六种因素合在一起，才形成充分条件。

 

凡是具体的，都是偶然的，偶然中包含必然。但是这六种因素中又包含着什么必然性呢？

 

6、  按马克思主义的观点，工业革命发生是必然的，但这场革命率先在英国发生又是偶然的。所谓必然性，我的理解应该来源于人的逐利性，即人们希望日子过得好一些、供人消费的物品能丰富些的意志与欲望。英国发生的革命因为能满足人们的上述欲望，故而被纷纷仿效，这是很明显的必然性在起作用。但是其为何在英国率先发生的必然性却深藏不露，令我等凡夫俗子百思不得其解。好像顾准先生也认为，英国工业革命的发生并不含有规律在内，只是一个偶然的事件，因为这个偶然事件能给人们带来好处，所以大家才纷纷仿效。这好像生物界的变异一样，为环境不容的变异即使发生了也无法遗传下来。能够遗传下来的只是那些为环境所容的性状变异。历史上不断有各种好的坏的或好坏难辨的制度发生，但只有那些能增加人们利益的制度才会巩固流传下来。

 

否认英国工业革命发生有必然性的观点是否会为神秘主义留下空间？是否因为历史上英国某个帝王在某时的某个行为为英国选择（决定）了后来的那场工业革命呢？这是令我百思不解的问题。

 

7、  一种经斯大林修正过的马克思主义认为，世界各国不管其历史文化如何，都会或迟活早地长出资本主义制度来，这种貌似有理的观点很有欺骗性。中国不少历史学家据此认为明清之际中国在东南沿海出现了这种萌芽。但如果未有西风东渐，恐怕再过一万年，这种萌芽仍旧是萌芽。人类与猿类的基因相同率有97％，是否再过若干年，现在的猿就会变成人？

 

恩格斯写的《自然辩证法》里，地球上智慧生物的产生好像是有铁的必然性，但仔细分析地球的产生及人类的产生就会明白，这些具体事物的发生有着无穷无尽的规定性，而且每一项规定性对结果的发生都具有“一票否决权”，问题是我们何时才能穷尽这些规定性？在穷尽这些规定性之前，谈论必然性有意义吗？

 

这就像天文学家在茫茫宇宙中寻找类地文明一样，我们人类是否是宇宙中唯一的？理性使我们怀疑这一点，经验又使我们无法推翻这一点。要寻找英国率先发生工业革命的必然性，很可能与此类似。

 

以上是笔者对闲言先生提问的回答，抛砖引玉，期望各位大虾能批评指正。

 

 

 

 

                                              2005年5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