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渔村选举观察


时间:2005年3月21日
地点:台州市三门县晏渔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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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伟家在三门县城,晚上我们就住在他家。晏渔村离县城有二十多里路,大约四十分钟的车程。因为早上8点投票就开始,所以7点种我们就出发了。乘的车子是那种穿梭于城乡之间的中巴,有一股浓重的汽油味。车子在城区开了一段路,过了桥即上了乡村公路。城乡衔接处的景致总是容易引发人的思考,高楼很快退到车子后边,越来越多的类似火盒,却没有糊火柴纸的砖式民房开始出现。沿公路边有一条河,河里没什么水,只有几台挖沙机在工作。过了十几分钟,路边的一大块田野突然没有了别处的绿色,吃惊不小。建伟说是附近有家化工厂,污水没有处理就直接排到农田。这一大块都不能种田了,搞养殖也不行。只能荒着,当地村民上访了几次也没什么用处……
 车子停了下来,以为有什么事,不觉已经到了。建伟带路直奔投票现场——晏渔村祠堂。祠堂不是很大,也就一百平方,四周有围墙围着,院子倒是不小。祠堂的墙上贴着诸如候选人名单、选民名单之类,甚至还有粉笔划的“正”字,一看就知道是预选时记的票数。祠堂里摆着十几张平常吃饭用的圆桌,不同的是,这些桌子都是竖放着,圆桌背后有一张小方桌,这样就构成了一个秘密写票处。(笔者在圆桌前面仔细观察了一下,确实看不到桌子后边。)祠堂中央放着一个投票箱,箱子外边糊着一层红纸,有些显眼。院子有两个门,一个进口,一个出口。进口处摆着两张方桌,选民在这里从工作人员处领取选票,投好之后就从出口出去。
投票的时间是8:00——10:00,逾期不候。8点工过,选民就陆陆续续到了,却没有急着进祠堂投票,而是站在院子外面的小道上发些议论。当地方言我大致能听懂,一些是问个好,一些是闲谈说笑,也有三五个人聚在一起议论选举的。粗略观察了一下,人群中中年人居多,其次是年轻人,看他们的穿着,就知道有些是大学生(这些大学生户口不愿迁到城市,仍留在农村,所以可以回来投票。从杭州来的车上,就有一位是回晏渔村投票的大学生,帮了我们不少忙),有些是打工的青年,都是几天前从城里赶回来的。与前两者相比,老人人不是很多。但我们见到两位老婆婆是拄着拐杖来的,甚至还有一位是由别人背过来的。此外,还有一些孩子在玩耍。在他们看来,今天比过年还热闹。“过年的时候也不一定也这么多人能聚到一起。”一个年轻人对我们说。
倪中平就站在路边,斜靠在小店的墙上,逢人就递上一支烟,牌子是利群的。倪是上任村主任,这届的两个候选人之一。“我没有(给选民)送过烟,有些村子是一张票一条(烟)。我就递根烟。老百姓还是支持我!”尽管声音不大,但明显能感觉到他的底气。据村民反映,倪在任期间做了不少实事,这次肯定能上。
祠堂里投票井然有序。负责监督的工作人员是晏渔村所在的城关镇派下来的,带队的是镇党委副书记。征得工作人员同意后,我们三人进入投票现场。以下是我们观察到的投票过程:一位妇女选民从进口进入院子,到工作人员那里领了一张粉红色的选票和一支笔,接着走入祠堂,在秘密写票处填写。大约过了一分钟,她从圆桌后边走了出来,把票投入票箱中。最后把笔交给工作人员,从出口走出。我们把这个过程拍了下来。刚好完成时发生了一段小插曲,一个工作人员突然朝我们走来,“这里不方便拍照,可能会影响选民的情绪。请你们尽量不要拍。”语气很委婉,我们也表示理解,于是离开投票现场。毕竟晏农村的选举还是由他们监督,处理好与工作人员的关系显然有利于明天的观察。
投票10点结束,现在才9点多。趁着这伙工夫,我们坐在小店里与村民聊天。“(选举)竞争越激烈越好,老百姓更乐意。这样选出来的人有能力呀,而且老百姓自己也有实惠,一张票一条烟。”一位年轻人的回答显然跟我们昨天晚上访谈时听到的不一样。
“你觉得老百姓更看重村委还是支委?”我们问。“当然是村委。乡镇政府可以用组织性压村支委,但是村委还可以为老百姓的利益跟乡镇府叫板的。”他似乎打开了话匣子,“我们村的土地被征了,价格很低,老百姓不同意。村长为这事找到镇里、县里。他是政协委员,在政协会议上提了好几次,也没什么反应。村长还被县里批评,说是带头闹事。”
 “中平(前任村长)还是做了不少事的。一个是征地的事情。还有一个是把村里的泥路浇成了柏油路。我们村和晏农村原先是一个村子,叫晏站村,60年代分成两个。搞渔业的叫晏渔村,有1\3的地,搞农业的叫晏农村,有2\3的地。当时,我们的两个海塘都给晏农村拿去了,中平把海塘又拿了回来。”一个中年人说。
“你们一定要把晏站海涂围垦的事情反映上去,我们去县政府上访,结果有几个现在还关在局子里,一个被判了三年……”,“**村的财务清单上其他支出一栏竟是68万,你说这钱哪里去了,他们支委几个全在三门县城买了房子……”,“97年的大台风,上面拨了一笔救灾款,反正我们根本没见过……”……
村民显然是把我们当成了记者。在两天的调查中,这种情况出现了很多次。在他们的眼中,即使是从“上面”下来的一根稻草,他们也想抓住。尽管我们不能帮上什么忙,但还是仔细的听村民们说,至少使他们看到一丝希望,也正因为这个原因我一定要把这段话写出来。“现在农村的声音很难向上传达,县长哪怕是镇长也从来没有来过我们村。”一位村民的说法道出了其中的原委。“基层的村庄和乡镇政府之间基本上是断裂的!”当我们回来之后同一位朋友说起感慨时,他愤然扔下一句话。
……
十点很快就到了,这时候可以进院子了。在院子靠墙的地方设了四个唱票点,每个地方都摆着一块黑板。黑板上写着候选人的名字,分成两部分,村民主任和村委委员。一个工作人员负责唱票“中平、石法、良贵……”,另一个工作人员负责写票。在他们旁边站着候选人双方的支持者,仔细注意工作人员有没有出错。普通的村民则留在外围,观看到底谁最终能胜出。
中平的票明显比其他人多。半小时后,唱票结束,工作人员把四块黑板上的票数加在一起。结果很快出来了,中平456票,********。当选的人被叫到一处,工作人员问了他们的文化程度、年龄等,登记在一张表上。做了确认之后,选举结果公布出来,倪中平当选为晏渔村新一届村民主任。
 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大家对这个结果并无多少议论。村子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我现在要赶到县里开政协会议,要么晚上你来宾馆找我。”倪中平答应可以做个访谈。
“明天你们在晏农村看到的肯定是另一种场景。”送我们上车的大学生说。
“明天到底会怎样?或许更值得期待?”坐在回城的车上,想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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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人物用的是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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