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家俊首次回应万平入狱事件:“我不想死就死不了”


 

    经过2年多的纷纷扰扰,金正事件最终以其前董事长万平被判15年而宣告尘埃落定。但金正这个企业却再一次显示了它的顽强生命力——在继创始人杨明贵出走、万平入狱等重大变故后,仍然从泥泞坎坷中爬了起来。
    2006年金秋,金正高调复出。9月2日,金正现任董事长田家俊宣布:金正事业部、内部员工以及金正经销商共同向宋庆龄基金会注入500万巨资,设立“民族英才金正培养专项基金”,联合举办“为社会培养英才,为民族开创未来”的各类大型公益活动,用于探寻来自56个民族的优秀学子予以奖励。
    开创未来,先应告别过去。在金正风波中备受争议甚至非议的田家俊,对媒体一直选择了沉默,但此次接受《英才》杂志独家专访时,他的坦率让人分外吃惊。他说:“你看我象不象传说中的凶神恶煞?”
    这位山东汉子最喜欢看的是电视剧《亮剑》,特别喜欢其中的主人公李云龙:“当敌人打过来时,有人建议要开一个党员会,李云龙说,还开啥屁会?炮弹一落下来,全都炸死了!逃命吧!”田家俊强调,做企业也一样,要象李云龙一样务实,首先得把生存摆在第一位。
    回首过去,有恩也有怨,更有利斧也无法斩断的记忆和情愫。田家俊有点动情地谈起了金正的创始人杨明贵:“有一年,我和明贵出来巡视各地的销售情况。到了长沙时,我顺道跟随他回了一趟湘西的老家。湘西是一个民风剽悍、盛产土匪的地方,但当地人对朋友却特别好客。吃饭时,杨明贵的父亲端出了几瓶自家酿的浓洌的药酒,他母亲还一连为我煎了四个金黄的荷包蛋……”到现在,田家俊还迷恋杨明贵家乡出产的辣椒和腊肉。
    而田家俊和金正另外一位创始人万平之间,则有着更为复杂的纠葛。这种纠葛,放近了看,是利益的纷争,让共同创业的“革命情谊”碎了一地;拉远了看,是人生的无奈——两人都坚持了一些东西、也放弃了一些东西,最终却慢慢会发现,有些东西其实不该坚持、有些东西更不该放弃。
    对将在狱中度过15年漫长岁月的万平,田家俊最想说的一句话是:“希望你仍能把我当朋友!”此话,不知是否可以理解为已经在两人内心深处悄然显现的悔意?

 

关于高调复出
“别人是打不倒我们的。”


    记者:经过这么多风波后,现在大家关心的,是金正到底能不能持续长久地发展下去?
    田家俊:这次风波虽然经过了2年多的时间,但金正最终并没有倒下,而且几年来市场占有率一直名列前三名。
    记者:金正刚恢复生产,目前资金应该比较困难,为什么会拿出500万巨资来做善事?
    田家俊:首先我要澄清的是,这钱不是公司拿出来的,还是金正人捐献出来的,包括上游的供销商、下游的经销商及全体员工。捐款分5年,每年拿出100万来,其中一半是现金、一半是产品。有一句话说得好:一个企业3年的发展看领导,5年的发展看战略决策,10年以上的发展就得看这个企业的文化和精神了。金正人在最困难的时候,还能想着社会。我们要证明一点:只要自己不打倒自己,别人是打不倒我们的。
    记者:你如何说服这么多人来捐款?
    田家俊:不用说服。象那些经销商们,他们跟着我干了有10多年了,赚了不少钱了,现在拿出一点钱做善事,还用做工作吗?只要一号召,他们都是踊跃参与。
    记者:你个人捐了多少钱?
    田家俊:5万。
    记者:通过这次捐款活动,你想达到一个什么样的效果?
    田家俊:我们这次活动的主题是“我有未来”,通过宋庆龄基金会捐助56个民族的优秀女大学生。这项公益活动,对重塑金正的正面形象、增强员工的信心、促进产品的销量,都有积极的意义。在这之前,在网上搜索金正的名字,会发现很多负面的新闻,这不但有损企业的形象,而且导致内部很多员工信心不足——大家都在担心,金正还能不能走下去?
    记者:这次活动,是不是同时意味着金正的高调复出?
    田家俊:金正正处在一个转折点上,所以我们呼吁媒体报道时需要郑重,对旧的问题尽量少提或者不提,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再拿出来说,大家会觉得烦。企业在不断地发展、更新,我们希望大家通过这个活动来重新认识金正,希望大家对中国的民族企业扶一把。

关于管理团队
“我喜欢用不听话的人。”


    记者:你觉得金正现在最大的核心竞争力是什么?
    田家俊:内部管理团队和员工特别团结。
    记者:但原来媒体对金正最主要的质疑,就是管理团队之间的不团结。
    田家俊:该走的都走了,留下的都是愿意继续干下去的。
    记者:走的比例是多少?
    田家俊:80%都走了,管理层基本都是新来的。
    记者:这么多的人才走了,对金正是不是一个损失?
    田家俊:什么叫人才?我认为走的人对我来说都不是人才。
    记者:你喜欢和什么样的人交往?
    田家俊:我和任何人都可以打交道。
    记者:那你喜欢用什么样的人?
    田家俊:我喜欢用比较难管的、不听话的人,因为往往这些人都是有本事的人。
    记者:不怕惹来麻烦?
    田家俊:用得好就不会有麻烦,用得不好当然有麻烦。一个管理团队里面,如果听不得反对意见,那就是领导的失败。
    记者:如何防止不听话的人出轨?
    田家俊:用制度来约束。
    记者:对于授权与监督你如何平衡?
    田家俊:我允许职业经理人犯错,但要遵守基本原则。人都会犯错,我会给你机会改正,但不能犯原则性的错误。
    记者:出了这么多事,你会对合作伙伴更警惕吗?
    田家俊:每次情况不一样,要因地而宜、因人而宜、因事而宜。

关于不倒的秘诀
“我不想死,就死不了。”


    记者:你喜欢什么样的历史人物?
    田家俊:我喜欢电视剧《亮剑》中的李云龙。他是一个特别真实和实在的人。当敌人打过来时,有人建议要开一个党员会,李云龙说,还开啥屁会?炮弹一落下来,全部都炸死了,逃命吧!
    记者:这种人虽然能力强、善于应变,但他们的行事方式往往会引起人们在道德或规则层面上的非议。
    田家俊:他也有自己的基本原则。他的目标很明确,最终的结果他也能达到,那就是消灭敌人。他是求实、务实的,做企业不务实不行。
    记者:你如何看待政治斗争?
    田家俊:我们这一代人多少都受到了政治斗争的教育。一个国家或一个政党,都想老百姓过得好一点,但有时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会采取一些非常的手段。
    记者:你如何看“成败论英雄”这句话?
    田家俊:这句话不对。把红旗插到山头那个人是英雄,但那些倒下的烈士算不算英雄?肯定也算。一个是死了的英雄,一个是活的英雄。人倒下了,精神未倒。我们是踏着失败者的鲜血、经验和教训走向成功的,我们要感谢他们。
    记者:金正经历了这么多风波,你一直屹立不倒的秘诀是什么?
    田家俊:中国20多年的改革开放,早期风云一时的企业家现在还剩下几个?很少。但正因为他们的牺牲,为后人提供了很多经验教训。有人问我,你怎么会一直不死?我说我不想死,就死不了。其实死更容易——明天你不想干了,今天宣布关门就可以了。如果我们自己不想倒下,人家想让我们倒下,那是不太容易的。最难战胜的不是对手,还是自己。对手把我们打倒了,即使躺在地上,但我心里不服,还是可以等缓过气来爬起来,然后一拳把你再打败。做企业一样,要有不言败的信心。
    记者:你感到最困难的是什么时候?
    田家俊:有的事情,当时的感觉并不象媒体描写的那样。说老实话,当时我什么都没想——你到了那个时候,啥也想不成,没啥好想的。有人评价我心理承受能力很强。在那种情况下,你着急有什么用?法院来查封、别人来要债,你急有什么用?当时媒体都在狂轰乱炸,一个多月发了七千多篇报道。难道我可以叫他们不发吗?记得有一次,我看到几个背着背包的小女孩子在公司里跑来跑去,于是我叫住她们问道:你们是哪家的孩子?别在这乱跑。谁知糟了,她们是某家报纸的记者。后来她们在报纸上报道,说我怒气冲冲地喝斥她们。其实当时我态度还是挺和蔼的。还有一篇报道这样写道:金正公司的几个高管人员在海边漫步,他们的神情非常迷惘……我在上面批了几个字:他们好象是准备要跳海自杀吧!后来我还追查过,到底是谁没事到海边瞎逛去了?这不是没事找事嘛!
    记者:你的意思是媒体报道中的你,快成了小说中虚构中的人物了?
    田家俊:所以我不想对媒体多讲,没有意思,企业都快活不下去了。老师在课程中讲如何进行危机处理,那都是事后总结出来的,当时都得随机应变。谁知道前面的路上有几颗地雷?先往前走,如果踩响了一个地雷,行不能了,再回过头来走其它的路。只能摸索前进。

关于万平入狱
“我希望他还能把我当朋友。”


    记者:当万平事件中闹得沸沸扬扬时,你为什么一直没有出来说话?
    田家俊:我不能说,怕炒得太厉害。大家炒来炒去又炒不到点子上。我干脆就让他一个人说,说完了事得了。生意场上无裁判,打不了我就撤了,炒炒闹闹对大家都没好处。
    记者:你是否介意外界对你的看法?
    田家俊:不介意。历史不是现在人去评价的,还是由后人去说的。
    记者:最让你生气的外界评价是什么?
    田家俊:我很少关注媒体的评价,我只在乎自己怎么走,不在乎别人说什么。
    记者:有人说,万平是书生气比较浓的一个人,而你是擅长权术的一个人。
    田家俊:有人说我当过国企的工会主席,所以运用权术的本事比较厉害。我虽然是从国企出来的,但其实根本没当过什么工会主席。周围的朋友们说我是一个厚道的人,我并不想置人于死地。社会都是同情弱者,这没错,但如果你犯法了就一定会受到法律的制裁。有人说我在上上下下活动,太厉害了,你以为法院是我家开的?根本不会是那么回事。
    记者:你觉得万平书生气浓吗?
    田家俊:我不赞成这种说法。他不太爱说话,但心里是很有数的一个人,心计很强。但他政治上不成熟也是事实,如果成熟也不会倒下了。他走到这个位置上,是我把他推上去的,但推你上去你要好好干啊。
    记者:据说你俩个人交情很不错?
    田家俊:我们一直是好朋友,到现在我仍然觉得我们是好朋友。他后面做的事,不符合股东利益,那是他个人的问题。其实他吃亏就吃在于用人上面——用的都是亲戚朋友,看起来在帮他,实际上在害他。
    记者:如果从个人朋友角度来看,你如何看待万平现在的结局?
    田家俊:同情。
    记者:你说过你并不想置他于死地?
    田家俊:如果我想置他于死地,那结果就不会一样了,有些东西我们卡了下来。这也算是他人生道路上的一个教训。
    记者:但15年还是判得很重啊?
    田家俊:这和他的律师有很大关系。他们做的是无罪辩护,如果做的是轻罪辩护,结果不会这样。
    记者:万平有没有表示过让你放他一马?
    田家俊:我们后来一直没有见过面。我也努力寻求一条和解的路子,但对方堵死了。
    记者:这次捐了500万,是不是也有想抹去这件事情对你和金正公司留下的阴影?
    田家俊:有些事并不是我的解释能够消除的,也许法院的判决就是一种最好的解释。做人做事还是实事求是比较好。
    记者:外面一直传言说是你举报了他?
    田家俊:是监事会举报了他。都说是我把他骗到太原去的,其实他去太原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他那段时间神神秘秘的,去哪里我都不知道。其实他是想去夺权的,想强行接管上市公司。但这是犯法的,这是要董事会决定和股东大会批准的,你带领10几个保安去接管,那是无知的做法。我又不是想强和你争这些东西。我现在还把他当朋友,但他把所有的矛头都对准我。
    记者:从杨明贵出走,到万平入狱,回过头来看这些恩怨,你有什么感想?
    田家俊:我们都是朋友。杨明贵是自己退出金正的,但他对金正是有真正贡献的。他最大的强项是对市场的判断能力。
    记者:你觉得杨明贵最大的缺点是什么?
    田家俊:胆太小了,出了问题不能认真面对,跑了。不能规避问题的,要勇于面对,这是一个真正的企业家的基本素质。
    记者:那你觉得万平这个人呢?
    田家俊:万平平时不爱不吭气,但是特别豪爽的一个人,决策很快。他对朋友也非常豪爽。但他用人用错了,听了一些人的话,个人利益和意气占据了头脑,没有把大众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记者:你现在最想对万平说的一句话是什么?
    田家俊:我希望他还能把我当成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