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树林散记


出小区右拐穿过一个立交桥,再横过马路,就是小树林。

    小树林大名应该是“中日三八友谊林”,刻在一座巨石上。但或许因为沾了“日本”这个不让人待见的字眼,或者觉得学名太拗口,再加上面积确实不大,又无老树,所以,大家都称它小树林。

    客居京城,偏安在京东一隅,再加上收入仅可糊口,奔波了一周之后,最想寻点价廉物美的休闲场所,小树林是个好地方。其无门,则没有看门的保安和面无表情的售票员;其无院,则所有人可来,所有人可走,四通八达而无迷路之忧。

    习惯了一周的颠三倒四,突然转换到一个任何人都与己无关的场所,小树林轻松转了我的角色。卸了盔甲,着旧时妆,暂作一天归来的木兰吧。所以,可走,可坐,可在车中小睡,可与老婆唠嗑,可与小女放风筝。春天,可嗅草木之春情;夏可避酷暑,秋可赏黄叶,冬观雪。四时不同,小树林风景独好。

    曾有好事者,上书有司,探讨将小树林改造为小公园,当然结果可以预料,政府既没答应,也没否决。反正小树林还是老样子,每到五一节的时候,怒放一树树的槐花,散半里的清香。记得那年闹非典,小树林成为我和爱人的唯一避难所,购置的飞盘、羽毛球拍全都派上了用场,正值槐花盛开的季节,阵阵甜香让我们忘记了病毒的横行,不用上班,不亦乐乎。

    小树林地处城乡结合部,自然来的人就比较杂,放风筝的,溜狗的,唱歌的,打麻将的,谈恋爱的,练武术的,民工,老头老婆,小孩小狗,下岗无业者,各色人等,惟独鲜见什么白领,金领。夏日的清晨,小树林偶尔还是个早市。那天,金色的朝阳将光线射过层层绿叶,撒在碧绿的蔬菜上,似乎让我回到了乡村的集市,但更清净,更有了不惹凡尘的超自然的美,而买的那把小菜,仿佛也沾染了一种冲灵气息。小树林的菜本就不贵,也看重卖菜的人的机灵,也看重买菜的老人与小贩的讨价还价。

    小树林无绿化工人看管,所以草高而茂盛,树形自然天趣。有晨练的人高高挂一旧轮胎,就是吊绳;两树之间搭一横木就是单杠,锻炼的孩子欢呼雀跃,小树弯腰亦快乐。谁说这是虐待树木?伟大的付出并带他人以快乐的小树不会计较这些,反而暴露人类自身的“小人常戚戚”了。

    从农村到都市,从少年到中年,对青山野水的依恋却越来越浓,但懒惰也正日益成为习惯,驱车野游成为口头禅却永远不愿实现,把小树林找来,也算是个折中的“野趣”方案吧。小树林里,我和女儿一起割秋蒿,想起当年跟父亲一起劳作。告诉她一些青草的名字,或者关于季节轮回的故事,女儿也听的入神。

    小树林是如此的朴实不事雕琢甚至到不修边幅,它既然不是公园,也就没有“爱护花草树木”之类的醒目标语,有的时候林里有很多垃圾,但整体看,干净甚至很干净的时候居多。垃圾都哪里去了?自无工人维护,所以要么是那些扔垃圾的人后来收走了,要么是常来的老朋友做的义工。人们在这里吃喝拉撒,久而久之,就成了个“家”,污染不可避免,但总有人来环保。小树林里,常年居住着几家浙江来的养蜂人,除非隆冬回去一两个月,有的已经在林边生活了7、8年,连同他们的流鼻涕的孩子和他们的狗,入夜,林中黑黝黝的,却有煤气灯的闪光从帐篷中透出。

    “女儿,咱们去小树林转转啊?”

    “好,带着吊床吧!”多年以后,不知道能否想起这个对话,能否想起这片小树林,而那时候,曾经流连于此的人和小树林不知还在不在,作文以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