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拥军
在《中国人，你为什么不排队》（《乌鲁木齐晚报》2004年11月3日）这篇短文中，作者周闻写到：中国人不喜欢排队，这在世界上是出了名的。上公共车要抢，上火车要抢，上飞机也要抢。其实国人要抢要挤的还远不止这些，知青回城要挤吧（当然是前几年），买股票要抢吧，进城买户口，出国办签证，上车牌、买楼房，哪一件事不挤不抢按部就班能办成，想的美。旅美华人蔡世新先生分析这一情况产生的原因，认为：一是法律上的，为什么外国人在没有警察的情况下，也不敢闯红灯。他们有一种法律的连续性，养成了遵守法律的自觉性。中国一直处于人治的社会状态，至今人们的法律意识还不够强；二是历史上的，中国人人口多，人心浮躁，形成了一种思维定势，因此在没有多少人的温哥华飞机场，上飞机也要挤，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
未看到蔡先生分析这一问题的全部论述，仅就周闻转述的观点看，我以为一条是基本正确的，另一条则不大准确。本文愿就此作进一步的分析。
诚如蔡先生所言，中国的法律或者政策缺乏连续性，实际还缺乏刚性，是“手动”控制而非机械控制。法律政策执行与否，执行尺度的宽严，随领导人的改变以及领导人关注重点的改变而改变。在政府大力倡导发展民营经济之前，申办民营经济实体者，即使条件合格、手续齐全，要获得有关部门的批准也十分困难。就是批准了，实际操作起来也是关卡重重。一旦发展民营经济成为各级政府的中心任务，那么，工商税务、银行消防、土地管理、卫生防疫、质量监督等政府非政府部门，都会对投资办民营企业者大开绿灯。这时，往往“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梦寐以求办民营经济实体的人，若抓住机会前往排队，挤入前几名，你的愿望和追求定能很快实现。如果去的晚了，排在长长的申请队伍后面，就不一定能够如愿。由于刻意追求，条件要求放得很宽，必要的监督制约也放弃了，难免出现鱼龙混杂泥沙俱下局面。不久，慎重发展民营经济、宁少勿滥的反方向调整就会开始。如果你依照牛年的黄历排队去办私营企业，到了虎年，政府开始清理整顿原先大办民营遗留下来的问题时，你就是资质条件比以前好得多，花费比以前多一倍的气力，也办不成了。正确的做法是：一个新的号召和政策刚刚提出，只要对自己的追求和目标有利，就要一个箭步冲上去排在前几名。不然，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了。例如，当领导大力推广“社教”之时，喜欢体会讲得好，文字写得流利者，具备能说会道和文字才能的人，如果积极前往排队应征，则有很大的可能获得一官半职或者一个十分紧缺的职位。如果动作慢了，领导的注意重点由社教转向社区文化宣传，开始关注起谁跳舞跳得好、谁歌唱的好的时候，具备能说会道与文字才能的人，就没有获得任用的机会了。
与政策法律的履行缺乏刚性相一致，我们的政策法规制定与调整亦缺乏严格的程序规范。主要凭“手感”进行艺术的把握。一些政策的改变和制定，往往考虑不周。对可能带来的社会影响、财政支出及其对政府管理能力的考验认识不足。不是在时势的推动下匆忙做出，就是在群众的呼声下，出于事业创新、为民办实事、“烧三把火”的需要，拍脑袋做出的。这样的的政策，只要对你有利,一旦公布实行，你就必须第一个挤上前去排队。也许排在前面的人办成了，排在后面的人就可能办不成。因为，一旦众多百姓纷纷前来享受这项政策带来的实惠时，政府方才感到应接不暇，感到新政策存在诸多考虑不周的地方，甚至此时才明白：根本不可能按照公布的政策全额兑现。在这样的情况下，新政策不是停止执行就是附加条件执行，所以有社会经验的人，只要对自己有利的新政策新规章一出来，就会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办理相关手续，享受新政策带来的便利与福利。愈是有利的政策，愈应该像千年一遇的机遇那样去抓住。比如个性化车牌的政策一公布，天不亮就排队，排在前10名的人，办成就办成了，从此有了海内唯一最具个性化的轿车车牌：“No.1”、007、林肯号等等，排在后面的人就办不上了；又比如开私人网吧，第一时间申领执照从事经营的，很快就办成了。国家政策一调控，再想办门槛就高得多了，非一般人所能办成；还比如个人自由选择阅读书籍、观看电视节目的政策，在条件宽松、百花竟放百鸟争鸣的环境下，你不选不买，精神污染的事情一来，你想买想看的东西不少就见不到了；你想看反映社会热点难点的《焦点访谈》、说真话讲白话、崔泳元说学逗唱的《实话实说》，也就没有办法如愿了。现在你顶多能看到“牛玉儒式的好干部”这样的焦点，听到“一觉睡到大天明”这样的实话。
还有一个促成人们不排队的原因是，一些明显不合理乃至不合法的事，由于对个人或者小集团有利，政府管理跟不上，或者根本没有管。虽然有相关法律法规，但纸上的法律法规形同虚设，不合法不合规的事成为公开的惯例，上下默认的事实。对于这些能做不能说的事情，对于这些规定上说不通事实上行得通而又对自己非常有利的事情，如果你及时抓住机会赶紧办，你是可以争取到相关的利益，获得自己希望获得的成功的。不然的话，慢慢腾腾按部就班去做，等到大家都反应过来，都想去干了，事情也就办不成了。用老百姓的话说就是：趁着看门的眼睛未睁开，赶快办，等他们醒了一切都没戏了。比如第一时间在“三不管”的地方私自建商店，第一时间在行洪区盖房子，第一个变相买户口，第一个大着胆子搞管理层收购，这一类的人都是挤着排队干事的人，因为排在了最前面，事情就干成了，就是出了点问题，领导也是下不为例。而排在后面按部就班干事的人，即使手续比他们全，条件比他们过硬，也办不成了。
就是像排队上车、购物或排队接受服务这样的日常生活事宜，国人同样不喜欢按部就班的排队，总是能挤就挤，原因也是理性的。在不了解内情的人看来，排队上火车或者公共车，排队买房买股票，不过是个对号入座问题，早一点晚一点有什么要紧。事实上，阁下有所不知，排队在很多时候是商品和服务供不应求的表现，挤到前面能买到，排到后面就买不到了。排队买车票是如此，排队买房买股票是如此，排队购买地皮、领结婚证也是如此。就是排队登火车登汽车，问题也不像对号入座那么简单。由于火车和公共汽车一般都卖站票，价格同座票相同，你上车晚了，座位就会被他人占了去，这时要恢复自己的座位权不仅十分麻烦，且可能引来拳脚之争。重要的是，管理部门对涉及众多人利益，关乎国人形象与尊严的排队秩序，很少进行严格的管理，加塞、乱挤、倒票、利用熟人大量购票的现象司空见惯。在这样的条件下，要维护起码的排队秩序，维护自己正当的按顺序接受服务的权利，守法的排队者也必须挤必须冲。只有通过拥挤铸成的人钉人、人贴人的铁队，排队者的合法利益才能得到正常的维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