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情向左,爱情向右


(一)

    我不知道,在网络剖开自己的肺腑,是一种鲜血淋漓般唯美的痛楚,还是那份不着寸缕般无涯的愧悔?

    我得承认,我不是一个粗心的男人。
    
但我也得坦白,我真的记不清认识莲的准确日子。正如我再也回想不起第一次梦遗的准确时间一样。

    师范院校毕业后,当我毅然决然地推开留校和多所一流重点中学向我伸出的橄榄枝,决定选择国内一家知名的酒店连锁集团总裁秘书时,我的决定犹如一颗陨石砸落在故乡开满莲花的荷塘上。
    
好意的劝阻、恶意的讥嘲,潮水般纷至沓来,涌上我家的庭院和灶台。像当初我作为全乡第一位跃入龙门的大学生一样,我家那高不过一尺的门槛再次被无数的说客和访客踩烂。
    
在乡民淳朴得近乎无知的认识中,酒店,一直是和开到大腿根的旗袍,桑拿、按摩、三陪、一夜情、性病等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正如十八世纪的法国皇室一样,被人们诅咒为罪恶的发源地、淫荡的制造所
    
而今,那个曾经在河滩见到一个鸭蛋,都一直追问母亲是不是我们家的鸭子下的”“老实巴交好孩子,居然要去做那个离婚3次,年过30的老总秘书
    
如果说陨石坠落的冲击波已经触痛了乡邻敏感的神经的话,我那被陨石砸中的可怜双亲至少有一个月完全处于“"脑震荡后的半昏迷状态。
    
集团第一个本科大学生,三个月试用期后月薪4000,终身合同,完善的医疗、社会保险,可观的退休金,随时可办理停薪留职”。这些,对来自农村,还有弟、妹在读中学的我来说,其意义早远远超出了诱惑的范畴。
    
我咬紧牙关,始终坚持到底
    
绝食三天后,母亲无奈地默认了我的选择。父亲,那个将人活一辈子,就图个好名声奉为人生最高准则的出色木匠,第一次撇开体弱的母亲,在双抢农忙时节,独自一人去了遥远的新疆。
    
不管我的理由多么充分而紧迫,我知道:第一次,我成了家族的叛逆;第一次,我让饱受尊敬的双亲蒙羞……
    
此后,我寄出的家信再也收不到母亲的片言只语;我寄给弟、妹的生活费,以查无此人的方式被一次次原封不动地退回。

    
我的初恋,那个与我高中同桌3年,我为她出版人生第一本诗集,决定用全部灵魂定格一生的女孩,在得知我的决定后,及时更改了手机号码、QQ、邮箱。一个月后,我接到一份没有地址、没有署名的喜柬
    
红烛高照你的红妆,
    
你为谁泪流满面?
    
这是我为她写的第一首诗中的句子,却在此刻,以一种恰到好处的方式成了彼此感情的忌语和缘分的休止符。
    摆在请柬旁边的,是早上刚接到的总裁助理的任命书。
    
我向老总请了一个星期事假,独自来到杭州--这是我们约定要同游的地方,如今,我携着影子而来。
    
我带来几年来所有有关她的书信,藉着夕阳的血红,我静静地看着那些曾经无比滚烫的字句在火中以蝴蝶的美丽飞扬。
    
在断桥上眺望保俶塔(雷锋塔),是不是一种落寞的浪漫?
    
抑或,唯美的凄凉?

    以一种蹦极般速度崛起的管理新星当然不会缺少来自异性的柔情和关注。可惜的是,这些目的不一的女孩粗心得没有及时发现我眼中的盲点已扩充到整个眼眶。火山口上都未曾熔化的冰块,还有没有被燃烧的可能?

    三年来,我只回过一次家。此刻,家中有我独自完整拥有的一副碗筷,父亲新给我做了一张凳子,我在家人的对面独自咀嚼属于自己的那份食物。没有语言,没有表情,除夕之夜,素有"迷信蔸子"之称的父亲第一次没有燃放鞭炮开财门”……
    
大年初二,在窒息中近乎癫狂的我以一种的形态走出了家门。没有告别,没有祝福,背后,是我那将近60的父亲,抱着竹枝编成的笤帚,仔细地清扫我每一个脚印
……
   
公共车上的我潸然泪下,想起鲁迅《少年闰土》中的一句:我知道,我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我不由得冷笑:周老先生似乎太过矫情,也太过虚弱了一点?

    知道父亲胃癌晚期的时候正是我接到调令任命为集团下辖一个五星级酒店副总经理的时候。
    
我伫立在父亲的病床前,这个可怜的老人,170cm的个头,如今只剩下不到80斤,床下,是为随时可能喷吐黑血的父亲准备的痰盂。另一边,是已经别上了某个名牌大学校徽的大一新生--我的弟弟,此刻,他正以一种混和了鄙夷、愤怒、悲哀、挑战等多种成分的眼睛余光看着我。
    
母亲和妹妹,在病房的走廊尽头抱成一团,近于无声地干号着。

(二)

    我默默地揭开一个罐头盖,喂父亲一勺糖水。
    
后来我才知道,这样的动作,对于此刻的父亲来说,无异于变相的谋杀。
    
但我当时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我只知道,这是我操劳了一辈子的父亲;
    
我一年最多只能见两次面(春节和农忙)的父亲;
    
为了多挣5块钱,每个夜里加班到12点的父亲;
    
每天拿35块工钱,却立志将三个儿女培养成才的父亲;
    
在郑州火车站,心急回家,因为插队而被一个不到二十的警察痛打的五十出头的父亲;
    
在韶关车站,因为小偷扒走钱包,丢失140元,而蹲在地上痛哭两小时的父亲;
    
从来不抽烟、喝酒、赌博的父亲;
    
每天睡在三合板拼成的床上,夏天舍不得买一盘蚊香的父亲;
    
在我送来录取通知书那一天,平生唯一一次咬牙拿出200元请所有工友下馆子的父亲;
    
为我们兄妹三每人做一个书柜,站在满墙的奖状前俨然骄傲像将军的父亲;
    
和母亲结婚三十年,朝夕相处不到两年的父亲;
    
乐于让儿女们骑马,却在我犯错误时用麻绳狠抽我的父亲;
    
小学没毕业,却坚持每年至少给我们每人写三封错字连篇家信的父亲;
    
甫一回家,就抓过扁担,挑上马桶去菜园浇菜的父亲;
    恨不得独自揽下所有的活,留出最多时间给我们学习的父亲;
    
为了开阔我们视野,说服母亲买来村子第一台黑白电视的父亲;
    
始终吃着最差的饭菜,做着最粗重活的父亲。

    糖水刚入口,很快就被父亲倒呛出来。
    
连带的,是一大团墨色的血块。
    
剧烈咳嗽中的父亲抽搐着,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掐上了喉咙。
    
我汗如雨下,面色如土。
    
弟弟一把将我推倒在地,掰开父亲掐着喉咙的手,开始在父亲的胸腹间一上一下地推按着。父亲的喘息终于趋于平稳,但眼神中开始透出浓重的迷离。
    “
孩子,坐吧。
    
我像被电流击中一般,吃惊、恐惧得说不出话来:
    
这是四年来,父亲和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再也找不准身体平衡的支点,双膝一软,瘫倒在父亲病床前。
    “
这些年来,苦了你。

    我仔细探询着父亲眼中的含义,除了痛苦,父亲眼中多了一丝柔情。
    “
爸,我不苦。对不起,是孩儿对不起爸妈。我语调哽咽,明显掩盖了其中羼杂的些许悲恸与委屈、哀伤。
    
父亲显然在努力平静自己的激动,他说的每个字都很慢,但很清晰、坚定:
    “
是我告诉梅你的决定,咱不能坑了人家。”
    
父亲亲手扼杀了我的初恋。

    
这个传统而固执、善良的男人,
    
以一种道德和责任的高度,
    
几乎把我推向毁灭的边缘。
    
我镇定如初,轻轻拍了拍父亲的手臂:
    “
爸,我不怪你。

    弥留中的父亲目不转瞬地盯着我,我俯身在父亲耳边,说道:
    “
爸,我已经辞职了。我会尽快找一份新工作。”
    
父亲长出了一口气,安静地阖上双眼。脸上,是我多年不见的骄傲的荣光。

    
我在母亲撕心裂肺的号哭声中徒然地向父亲伸出了手。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抓住或者挽留什么?
    
亲情的辐轴已经断裂,但这种剥离的痛楚足够让我痛不欲生。

(三)

    依照村里的习俗,父亲客死他乡,成了孤魂野鬼,是没有资格葬在家族的坟山中的。
    
地仙不愿意为父亲这样一个野鬼找墓穴,乡里哪些喇叭手、鼓手、唢呐手拒绝为父亲的葬礼出力。
    
父亲的遗体被搁置在村口的黄泥马路旁。
    
母亲领着我们在祠堂冰冷的地面上跪了足足一天,额头磕出一片碗大的淤肿。
    
始终没人同意父亲葬入祖坟。
    
第二天,两天没进食,虚弱而急怒攻心的母亲晕厥在地。
    
我领着弟、妹敲开每一户人家的大门,磕头,哀求族人能够允许我的父亲,入土为安。
    
没人愿意为我们施舍哪怕一句话分量的同情。
    
我领着弟、妹在父亲头顶搭好一座稻草盖的凉棚。
    
骑上摩托,我一头扎进秋夜浓重如席的雾中。
    
我找到县城最出名的混混——“刀疤,当着他几个弟兄的面,我砸下10砖头
    “
十万块,你找好所有人,送我父亲上山!有人阻拦的话,你们拿出吃牢饭的本事来,只要不死人,所有官司我来打,医药费我付
    “
刀疤还真是个带把的主,一忽儿就给我叫来30个人。

    众目睽睽下,我领着一帮凶神恶煞抬着父亲的灵柩走向祠堂。
    
一个挥舞着锄头试图阻止的壮汉被我冷冷地斫中脸颊,一只眼睛的晶状体发出噗嗤轻微而清晰的破裂声。
    
他二十来岁的弟弟带来了鸟铳,向着走在队伍前面的我瞄准。
    “
刀疤脸上的疤痕明显微微一扭。
    
我迎了上去:
    
家里准备好收尸的没有?
    
青年的眼中是满眶愤怒和恐惧的血丝,我的眼睛,却是烈焰焚烬后的虚无。
    
青年的瞳孔开始收缩,终于让开了路。
    
遇魔杀魔,遇佛杀佛。
    
父亲灵魂回归的路上,我,您最不齿的败家子,为您的灵魂护航。

    母亲拒绝为我披上孝布!
    
那个瞎子,透露出一个惊天动地的秘密:
    
我,父亲的长子,命里注定克父!
    
我是杀害父亲的元凶!
    
如果我不固执地去做酒店,为多次离婚的女人做秘书,父亲不会在悒郁中度过整整四年?想到这里,我清楚地听到心肺碎裂的声音……

    父亲去世,我不是孝子。
    
什么样的悲哀和绝望能够大过这样?
    
我无法坚强到成为父亲葬礼的看客。这个给了我生命和肉体的男人,差点以一种理直气壮的方式摧毁我的灵魂。但是,他的正直、善良、勤劳,曾经在我内心深处投下如此高大而神圣的烙印。

    我在父亲下葬前来到乡派出所自首,并且,拒绝以"私了"的方式避免牢狱之灾。
    
就算当时没有判我入狱,我相信自己也会画地为牢。一个被亲情隔绝的男人,还会在意头顶天空的大小?

(四)

    集团公司为我找来省城最好的律师,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同样,法庭上,我拒绝为自己进行任何形式的答辩。
为了父亲灵魂安息而战,这个理由,足以给我面对任何宣判的勇气。
    
法官告诉我可以在一个叫看守所的地方工作三年,附带2.5万元的赔偿金。
    
法官宣布我的判决结果时,母亲和弟、妹没有出席这样的宣判大会。
    
我心里多少有点遗憾:早知道判得这样轻,当初那一刀应该砍得更狠些。
    
躺在看守所那坚硬的水泥地板上,我觉得浑身每一个毛孔都无比惬意:责任、爱情、亲情从此通通与我无关,我像《西游记》中的弼马温般无牵无挂。
    
我整整用了一个上午来细细研究该看守所的《犯人管理手册》和《奖惩制度》。
    
很快,我就成功找出至少十二种能让自己加刑的办法。
    
这多少让我对未来的前途多了一些胸有成竹后的窃喜和安慰。

    很快,我就在这个关了54名男犯人和47名女犯人的小看守所名声大振。
    
同屋两个室友,一个被半夜起来的我以"找不到马桶"的理由淋了满嘴满脸的小便。
    
这是个书生气十足的精致男人,每天都很仔细地刷牙,戴着一副整洁的珐琅近视眼镜。
    
他的入狱像婉约词一样美丽得让人悒郁:
    
大学毕业刚一年,某天下午,他偶然发现自己异地工作的漂亮女友挽着一个四十出头的男人钻进一辆出租车。
    
凌晨归来的女友被一小杯泼中脸颊的硫酸驱走全部朦胧的睡意。
    
小伙子仔细扶好自己的眼镜,找到最近的一家派出所。
    
理由很勉强,但我在大学修习跆拳道时造就的肱二头肌的傲人弧度让他自觉地闭上了嘴。

    我一直在找一个合适的机会挑战另一个室友。
    
这个绰号“铁塔的家伙不是个好惹的主:175cm的个头,比我足足高了8公分。28岁的他出生于号称中国武术之乡的沧州,并且已经拥有整整12年建筑工的历史。
    
我丝毫不敢小觑铁塔的实力:我的父亲,曾经断断续续做过近三年时间的泥水匠。经常挥刀斫削砖块的他,很容易劈开任何五分厚的柞木树节。
    
我也曾经试过劈这样的一些树节,最好的成绩是三刀砍断。
    
我不是那种蛮横过的人,甚至,一度温软如绵羊。
    “
铁塔在东莞一家工地做了一年时间,却要不到应得的6000元工资,用片刀将工头的左臂齐整斩断后,被判12年。
    我还是坚信自己可以与铁塔对抗一下:
    
任何一头绵羊,如果能在群狼环绕的情景下生存,谁都不能怀疑它机具杀伤力的潜能。
    
我就是这样的一只羊,此刻,变异如虎。

(五)
    
"铁塔"的战争无可避免,否则,我无法为自己找到"加刑"的借口。
    
当然,我们不是同一级别的对手。
    "
上攻伐谋",所以,我需要制造机会,在气势上先赢得主动权。
    "
眼镜"害有典型的神经衰弱,所以,夜晚的任何轻微的响动都可能造成他的失眠。
    "
铁塔"的鼾声足以吓跑墙角的老鼠,能"心底无家天地宽"的我都会偶尔从梦中惊醒。
    
我自信找到了一个绝好的"出击"借口。

    整整一个下午,我们都在监狱3公里外的地方修路。
    
正是"秋老虎"肆虐的时候,我几乎能够听到脚上汗毛被烤后卷曲的声音。
    
烦躁的情绪像一张无形的网,扣紧每根疲惫过后的神经,空气中弥漫着汗臭和粗重口气的味道。
    
整个队伍成了一点就着的火药桶。

    机会终于来了。
    
为着家里的老婆和一岁多的儿子,"铁塔"一直在努力争取减刑。下午铺路的时候,"铁塔"至少得到巡视警官三次表扬。过度的体力透支也让他的脚步有点虚浮。
    "
铁塔"端着水钵经过我旁边时,我伸出右脚。
    "
铁塔"趔趄都没打一个就扑倒在地,脸端正地扣在水钵中。
    
旁边的犯人哈哈大笑。

    我看着憋红脸慢慢爬起的"铁塔",暗暗将戒备的意识传遍全身每一块肌肉、每一个细胞。
    "
铁塔"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端着空了的水钵再次走向水桶,他的眼角,始终没向我瞄过一眼。
    
这种近乎不屑的蔑视深深地激怒了我!
    "
铁塔"再经过我的身边时,我又伸出右脚。
    
他犹豫不到一秒钟,抬腿想跨过去。
    
我的脚跟着上升。
    "
铁塔"转脸看着我,眼中迸出一丝无奈的愤怒。
    
你的鼾声吵得老子整晚睡不着。
    "
"字尾音未断,我的拳头已经落在他的鼻梁上。
    "
先下手为强",这是任何一个偷袭者掩盖弱小最好的借口。
    
第二拳的去势在半空中停止,它陷入五根坚硬如铁的手指包围中。
    
马上,耳朵就传来韧带撕裂和腕关节脱臼的脆响。
    
这么快就要面对失败,多少有些泄气。但我没感觉到疼痛,以至于听到警官宣布我延长刑期3个月时,我竟心满意足地吹了声快乐的口哨。

(六)


    
三个月加刑外的一个副产品是:因为腕关节软组织的严重挫伤,我被保外就医一星期。
    
我坚决要求穿上印制"劳教人员"的囚服躺进医院的病床上。
    
到了医院我才知道,我当时的要求纯粹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标准的短寸,荷枪实弹警察的陪同,早就直白地告诉了全体观众我真正的身份。
    
两个满脸"青春"的护士正在窃窃地私语:
    
你猜,他会不会是个强奸犯?
    
经过她们身边时,我龇牙对她们一笑:
    
恭喜你们,猜错了。真不好意思,让你们失望了。
    
两个"花容"失色万分,尖叫一声,落荒而逃。
    
身后,传来警察严厉的呵斥。
    
许多在院子里散步的病人及时对我行了"注目礼"
    
我很满意这种"万众瞩目"的成就感。

    很快,我就发现上午的举动实在很不明智:负责给我注射的是其中一个"青春"妹妹。
    
因为警察已经在门外"警戒",也因为我的手腕伤势实在是灾难深重,我很费力地解着裤子上那一排纽扣。
    
两颗纽扣我已经解了四分多钟,满头大汗。看着另外两颗纽扣,我有点绝望。
    
我抬眼看着眼前的"青春"
    
上帝还算公平,虽然他没给"青春"十分美丽的容貌:
    
这显然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姑娘。
    
她的耳朵在两秒钟内就爬满血色:
    
我帮你。

    我有点幸灾乐祸地看着"青春"手忙脚乱地帮我把裤子脱到露出二分之一屁股的地方。
    "
青春"显然是个新来的见习护士:她想尽快地完成这次注射。
    
青霉素导致肌肉尖锐的胀痛让我痛苦地呻呤了一声。
    "
青春"在我屁股上的轻轻敲打(减轻注射痛苦,分散病人注意力)立刻停了下来。

    好不容易完成了注射,我一脸坏笑地对她说:
    
你打针,真痛——快!
    "
青春"一排牙齿已经在嘴唇上咬出了一排血印。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么好的牙齿,高露洁不找你拍广告真是混帐。
    "
青春"肯定是羞惭、高兴得无地自容了,她跑出了病房。

    我不得不找门口的警察哥哥帮我扣好那四颗该死的纽扣。

    下雨了,深秋的雨。
    
淅淅沥沥,宛如余光中笔下的"乡愁"
    
不知道母亲的关节炎会不会发作?
    
突然间,就这样想起了母亲,妹妹和小弟。
    
尽管他们从未来看过我一次。
    
眼泪不合时宜地在此时造访我的眼眶。

    你的眼泪,
    
没有涟漪,
    
囚禁我一生的幸福源泉。

    谁在读我的诗?
    
那是专属于梅的诗!
    
这样的诗,
    
如今已没有读者!

    我非常恼怒地一把夺过"青春"手中的《诗刊》,几下就撕成片片蝴蝶。
    
我忘了,我的手腕还缠着厚厚的纱布。

    "青春"近乎无声的啜泣中,剧烈的疼痛感从纱布下向我全身快速地蔓延。
    
红肿双眼的"青春"马上为我找来医生纠正再次脱臼的关节,默默地换了药。
    
不要指望我会向你道歉!
    
我恶狠狠地把话丢给正弯腰收拾旧纱布的"青春"头上。

    这个世界,已经死亡。
    
我是行走在其间一具没有归宿的躯壳。


(七)

    花香,浓烈如酒。
    
我在最茂盛的一株桃花下,静静观望枝头一颗蓓蕾的绽放,氤氲着少年最初的爱情。
    
随同等候的,还有梅的约定。

    一声脆笑宛如黄莺出谷,心头已是花枝乱颤。
    
梅在天边最远处的一抹夕阳中向我招手,
    
身边,彩虹如霓。
    
我以朝圣般的渴望向女神飞奔而去。
    
梅偷偷地抿着嘴笑,
    
那一抹羞涩的晕红,
    
能否灿烂我全部的爱情?

    银河?
    
怎么会?
    
我的方向感一向都很不错?

    对岸梅脸上的失望泉水般涌起、堆积:
    
你一直是个自以为是的浪子,
    
你顽固地相信自己足够坚强,足够多么与众不同。
    
我曾经多么地渴望与你同行,
    
你腾空而起,如此迫不及待,
    
甚至等不及思考一下:
    
在这世俗的暴风雨中,我还没来得及生长出哪怕一片细小的羽毛?
    
继续你的脚步吧,就像风儿不曾向往任何一处停歇,
    
我根本不是你的方向!

    我在河边上将每一个细胞、每一根毛发、每一块骨骼挥洒成泪。
    
从此,
    
那个可怜的放牛郎,
    
注定将浇铸一亿年银河不干的童话。

    河床细腻的流沙,轻轻吻着我的脚板,
    
温软、安全如母亲的子宫,
    
我在里面胡乱思想着生命的光明或黑暗。
    
在父亲宽大的手掌里,
    
我精致得像一块万年琥珀。
    
旁边,是我同样精致的弟、妹,
    
我们幼稚如初生的麻雀,
    
热闹、任性成一整团的唧唧喳喳。

    这样的一片静谧,
    
也有暗流的涨潮,
    
我陷入漩涡的黑洞。
    
从此,注定成为别人鄙弃的早产儿。

     醒来时,我几乎在满床的冷汗中滑倒。
    
枕头感冒发汗了,
    
一块厚实而冰凉的湿润,质感饱满。
    
清晨七点半,比平常早醒了半小时。

    床头摆着一束沾着零星露水的康乃馨。
    
淡雅的紫色让我相信这不是梦,
    
梦,一直是黑色而透明的。

    我感到好笑:
    
今天就要出院了,
    
此时的鲜花,
    
怎么看怎么充满着拜祭和凭吊的味道。

    我左手的投篮技术也不错,
    
以至于康乃馨落入一米外的垃圾桶时,抛物线的弧度还是无比优美。
    
一片薄薄的纸张在半空中翩然坠落。

    祝您早日康复?
    
这样的语言,在医院的病床上,在数十倍于成本的药剂价格中,
    
无异于一个透明得滑稽的谎言。
    
似乎篇幅还不至于这样短小。

    张先生:
    
知道你就是我一直最为欣赏的笔友——褚穹,四天前你撕毁我保存四年的那本《诗刊》那天起。
    
我不知道什么样的苦难让你绝望如此,
    
昨晚在你的噩梦中,我撞见你的泪——以护士的职责无意中撞见,
    
因为,你在叫喊,似乎要撕碎梦中无边的黑暗。
    
诗中的你说过:没有人能够拯救一片海的干涸。
    
你的泪提醒你:还有,至少还有一滴泪,足以慰藉你灵魂的荒漠。
    
曾经的笔友——最后的鱼。

    轻轻的三声敲门声后,"青春"走了进来,捧着我最后的点滴。
    
我像焊工一样绞住她闪烁游离的眼睛:
    
你的文笔还是那样无可救药的好,鱼。

(八)

    ""没说话。
    
这多少让我觉出一份达摩十年面壁面对空气交流的无奈。

    将近三个小时的点滴时间,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居然没有任何人来叫她出去帮一把手。我很清楚,以"湘雅"的实力和名气,加上"医保定点单位"的牌子,它的香火一直非常旺盛。
    “
一直躲着我的视线,甚至语言发射的方向。
    
这导致我的表达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某种"呓语"
    
我知趣地停止了毫无意义的"攀谈",转而以瞳孔来搜索此刻""身上刻意"失语"状态下的每一处破绽。
    
很快,我就察觉到:""的年轻,表面看来是一块无比透明的玻璃,但实际上,这是一片巨大的琥珀,虽然透明,但隐藏着至少一个太平洋般无垠的秘密。
    
好奇的痼疾又在隐隐发作,我很渴望自己能变成潜水员,投身这片水域的考古。
    “
"以诗人特有的超强敏感及时冰冻了整块水面。尽管我已经看出水底的暗流汹涌,但哪怕被卷入的机会都在此时落闸了。
    
当然,我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雏儿。既然"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我索性静下心来,好好观赏起眼前的""来:
    
显然,这是个已经充分发育的女孩。虽然脸部比较大众化一点,其162cm左右的身高还是足够支撑一个美妙的"S"字母。洁白的护士帽下,偷偷溜出的一缕漆黑很有水晶的质感。额头洁净平滑,这足以说明不到24岁的她还拥有燃烧青春的资本。奇怪的是,在谈如青黛的眉毛下,她的眼皮一半是双层的,一半却是单层。根据相书所言,配上高额头和"阴阳眼皮"的人,多半是极敏感和有着不凡智慧的。
    
这是双难以捉摸的眼睛。首先,你得承认她的无邪和澄净,眼眶的充分湿润足以说明她对美好和快乐的理解与接受、馈赠能力。但任何人一旦妄想以尖锐、洞察的姿态进入这对眼眸时,那丝转瞬即逝的慌张和随之升腾的雾气却能立刻将所有探询和关切拒之门外。这让我联想起山火过后尚存的几处余烟。虽然在慢慢淡化,但已经有过烧灼的痛苦。
    "
"的嘴唇紧抿着,我知道那两片红润的嘴唇下如今正排列着整齐和珍珠般白皙的牙齿,甚至听到它们互相问候的窃窃私语。早就注意到,""笑着的时候,小巧鼻翼旁的几颗泛着汗珠的"痘痘"很容易和"容光焕发"划上等号的。如今,这强迫挤压出的几处""字型的唇部褶皱宣告了主人的倔犟和顽皮。
    
纤长的手指和平整与指肚等高的指甲,再次让我确证了""六级水平的钢琴造诣。当然,那些黑白键并没影响句读和文字以山涧小溪般的轻盈从这些手指出发,定格在纸张的速度。我甚至能想象到,在都市的日光灯下,就在昨夜的日光灯下,""至少认真彻底地洗了两次手,然后,抽出自己一贯爱用的点缀浅紫兰花的纸笺,以鱼对水般的虔诚,写了至少一首满布鳞片般鲜亮、光洁的文字。
    
突然就想起《关雎》和"携子之手,与子偕老"的音符。我想,这样的十个熟谙韵律和音节的手指,一旦握在手中,应该足以温暖一次爱情的全程。
    
当然,这样的爱情与我无关,梅的离去,让我提前到了爱情终点。"回头是岸",可惜,燃料已经用完。
    
当时,在我的目光注视下,以恬静姿势摆放在""膝头的右手食指第二个关节有了些微的颤动。
    
甚至,她悬在地面半厘米处的脚尖也在悄悄努力向地面着陆。

    我笑得喘不过气来:鱼,你输了。
    "
"艰难地扭过头来,脸上两行清泪,幽幽地叹了口气:
    
不错,我输了,但你赢得不是时候。

(九)

    """认识"始于网络。
    
正上高二的我此刻疯狂地崇拜鲁迅和李白,和梅的热恋,让我觉得自己就是世间"幸福""快乐"最真实的形象代言人:
    
连父亲算在一起,年轻的心中同时有三个伟岸得无法企及的高度;
    
梅的美丽和温柔,让我时时陶醉在云端最轻软的地方,心中满是爱情甜蜜的忧伤——我是如此的幸福,却时刻沮丧着不能给梅更多快乐的理由。

    梅是校广播站站长,而我,是学校唯一高一就被破格推举的"红叶文学社"的社长。
    
那时的我,总喜欢写一些"深奥""抽象"的诗歌,巧妙地将"""爱情""我爱你""山盟海誓""天长地久"零星点缀在词句中间。
    
中午11点半到12点一刻,同学们在舒服肚皮之后,梅清新、纤柔的声音就会传遍校园每一个角落:
    
下面,请欣赏诗歌《爱情是青春最原始的痛》,作者——为梅惜花。

    偷偷将一片残缺的纸张贴紧胸口
    
这是从作业本中胜利逃亡的一场恋爱
    
每一个句读都是疼痛的针线活
    
谁的笨拙开始失眠一次爱的刺绣
    
梅花重复在最寒冷的枝头绽放
    
我在芳香中哆嗦成幸福的寒号鸟
    
梦深处珍藏一则风花雪月的故事
    
我的爱延伸成一个化石般透明的童话

    长笛在天涯最远处嘹亮
    
寻求海角最美丽那双耳朵的一次共鸣
    
年轻是心中最鲜活的那把葵花籽
    
我们选择最饱满的一颗栽下小心翼翼的爱情

    总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想起自己遗失亿万年的那根肋骨
    
和你睫毛下不断刷新的表白
    
需要多少种美丽的错误
    
才能邂逅一场水晶般的爱恋

    总在幸福最深的漩涡中央泅渡
    
泅渡一次爱的轮回
    
枝头最后一片花瓣砸痛你的善良
    
你的眼泪
    
没有涟漪
    
囚禁我一生的幸福源泉

    下午下课后,我们喜欢在满是白玉兰的校园中讨论着属于青春的忧国忧民,和那些烦人的ABC字母、XYZ曲线。我会"很不经意"地提起中午的某首诗,"骄傲"地宣布为她申请了读者的专利。
    
梅总是一脸诧异地说:哦,是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于是,我惊惶失措地憋红脖子每一根青筋,给她细细讲解:梅是我一生中多么珍爱的那叶梅。
    
我越紧张得语无伦次,梅越是故意瞪大了漂亮的眼睛,全身三万六千个细胞都一齐向我睁开怀疑的眼睛。
    
我无计可施,高举着右手,准备对天赌咒了。
    
这个时候,梅往往"噗嗤"一笑,抬起粉嫩的手指,刮刮我的鼻子:呵呵,就你那点伎俩,逃得过本姑娘的"火眼金睛"
    
待我从满头雾水中省悟过来,梅早花枝招展地远远跑了开去。这头轻盈的小鹿,总能早早预见潜伏的危险。
    
几乎每一天,梅都满脸无辜地装傻,我也满心甜蜜地一次次理所当然地上当。
    
那时总是觉得,校园的每一处青草都那么青翠欲滴,实在是我们爱情小心呵护和滋润的缘故。

    有一天,我气喘吁吁地抓住同样胸脯不断起伏的梅:
梅,你每次都让我充当可怜的傻子。你得好好支付我的"装傻费"
    
呵呵,我可怜的傻子,你让我如何拯救你无可救药的傻?
    
我没回答,在夕阳最后一缕余晖中,我灼热的目光和略显粗重的呼吸将梅可爱的鹅蛋脸烤成了两片通红的烙饼。
    
放学了,走读生已经离开校园,如我们一样的寄宿生正在走向晚自习的途中。
    
梅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梦幻般的水雾,她轻轻阖上自己的眼帘。
    
我的嘴唇已经明显察觉到梅唇间处女诱惑的芬芳。
    
我痛苦地晃了晃脑袋,托住了梅几近瘫软的的身躯:
    
梅,对不起。
    
梅有些发怔,好一会才说:
    
谢谢你记得我们共同的承诺。
    
我们曾经许下青春第一个庄严的承诺:
    
为了爱情,我们将在婚姻的殿堂承诺彼此一生的初吻。

    梅是个敏感而多愁善感的姑娘,这样的特质往往能成就一个优秀的诗人。梅的散文诗在学校具有相当高的知名度。
   
梅还是个标准的"网虫",每逢周末,她每天至少有四个小时的时间在学校电脑中心"冲浪"。梅用"我很丑,但是我不温柔"这样一个恶作剧的网名在各色文学论坛放肆"勾引"那些个具有明显自恋倾向的所谓"才女""美女"。奇怪的是,这样近乎白痴的ID居然会让她在论坛成功"采花无数",一大串"粉丝"苍蝇般跟在她身后"帅哥""酷哥""老公"地乱叫。梅每每伏在键盘上,捂着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在"榕树下""天涯"等社区论坛换了无数个自认为潇洒无比、充满哲理的网名。尽管我的文章很多时候贴在《少年文艺》、《小溪流》、《中学生语文》、《初中生》上,几乎每一篇作文都张挂在校"展示窗"中供全校学生"瞻仰"。但我在论坛写的文章一直热不起来,很多时候,泡沫都没泛起一个,很快就沉底了。
    
梅说,在网络这样一个虚幻世界中,人往往展示出与现实生活中完全相反的另一面,几乎没有人是会彻底坦白自己的。现实情况就是,你越说你美貌如花,别人轻易将你归于东施嫫母;你越强调自己才高八斗,别人越相信你白痴十足。同样,你"坦承"自己能够吓死一群牛,人家就越坚定你貌赛潘安,容盖西施,千年难遇的帅哥、美女;你越说你小学都没毕业,写的东西纯属扯淡,人家肯定认为你是北大、清华的高才生,没准一不留神,就将你划为泰斗、宗师了。
尽管我煮熟的鸭子不烂嘴,口头一万个不同意。但在无数的事实面前,我心里早就默认了这个十分坚固的事实。
    
梅说,网络的虚幻和现实的真实,就是典型的"二律背反"定理。

    又一个周六的下午,我以一种赴难或参加自己葬礼的大无畏精神在"榕树下"码我那些或新鲜或陈旧的文字。
    
梅取下我的耳机,神秘地对我说:
    
来,才子,给你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无数人在围攻你的偶像——鲁迅耶。

    我侧身,看到屏幕飞快地刷新着一长串对话:
    
最后的鱼:鲁迅的确攻击了许多人,但那都是因为"战斗的需要"
    
无耻的沙丁鱼罐头:鲁迅都攻击了些什么人?陈实秋、林语堂。这些都是当时的名人,鲁迅就想借机炒作自己!
    
我是流氓我怕谁:最后的鱼,如果你是漂亮的MM,为了忘却的纪念,你把我做十六奶吧?
    
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鲁迅如果是真正的文学大师,为什么写不出一个长篇?
    
阴毛虱:啦啦,不知道鲁迅的阴毛会不会长虱子,爱屋及乌,我好想知道鱼身上有没有这种宠物……
    
光屁股语录:坚决反对鲁迅"包二奶"!一个犯了重婚罪的人,有什么资格成为我们这一代最可爱青年的精神领袖?!

    
我不吃肉,给我块骨头:鲁迅说过"辱骂和恐吓决不是战斗",来,来,鱼妹妹,先香一个。
    
我就爱捣乱:鲁迅大老远地跑到日本学医,是典型的对中国没信心!我就是不喜欢鲁迅,我就是不喜欢别人说鲁迅的好。
    
老大就是我:甭吵了,甭吵了。鲁迅要真的那么好,那么正义,干嘛没像闻一多等人一样被国民党枪杀啊?
    
谁都没我横:祥林嫂是怎么死的?鲁迅连轻微的抑郁症和精神分裂症都没办法,怪不得避重就轻,弃医从文了
    ……
    
最后的鱼:哥哥,帮我说两句?这些人太气人了!

(十)

    我冷冷地看着这些美其名曰"另类"ID,心里同时也十分鄙夷"最后的鱼"的浅薄和幼稚--没人用枪逼着麦克阿瑟非得在酒会上扬言"两个星期内结束朝鲜战争,我们的士兵还能赶上回家过圣诞节",结果,麦的大话"西溜"了,剩下的是他被无情强制卸职后自以为高明的自嘲"在错误的地方,错误的时间,同错误的敌人打了一场错误的战争"和熟捻真相者心安理得、理直气壮的嘲笑。
    
有位哲人说过:不要和白痴辩论和争吵,最终旁观者完全分不清谁才是真正的白痴。
    
于是,我在电脑屏幕上写下这么一行:
    
聪明的人从来不和无聊者作无谓的争论。
    
立刻,所有的围攻者倒转矛头,我成为臭鸡蛋和板砖的最大赢家。
    
几乎没人再去理会"最后的鱼"
    
我微微一笑,看着屏幕上不断刷着的那些个辱骂的字眼,心情舒畅地和梅去吃中饭了。饭桌上,我胃口出奇的好。还和梅煞有介事地争辩着到底会有几个人会气得没心情吃饭,甚至由此引发悒郁症。
    
有时候,打击对手最好的方法就是,你沉重、准确地给他狠狠一击,马上消失。对手痛着伤口,却再也找不到回击的对象。
    
吃完饭,梅余兴未减,鼓捣我再次来到学校的电脑中心。
    
我新开了一个文章名,正在构思着用怎样奇特的内容布局。我从来不会去看梅怎样在网上辗转腾挪,我知道,年轻的女孩,很多时候,是需要点虚荣来为自己的生活增加些阳关和亮点的。梅是个很骄傲的女孩,但在这一点上也无法免俗。但无论梅在网络怎样地大胆、前卫,怎么样的出格,我都很清楚,梅心房中那个写着爱情的单间,早就住进了一个叫"张清平"的名字。
    
梅有一天对我说:有那么一天,我们的生命结束了,应该时刻提醒对方,过"奈何桥"的时候,千万别喝"孟婆汤"
    
我开玩笑地说:我是个一向粗心而且容易相信别人的傻子,万一禁不住诱惑喝了咋办?
    
梅霎时红了眼眶,幽幽地叹息道:我会紧紧牵着你的手一起走的,在你的上衣口袋中,我会为你准备好一些用来呕吐的药丸。
    
接下来整整半天时间,梅一直若有所失,快乐不起来。我当时很为自己这个玩笑懊悔,梅是一个非常敏感的女孩,我感动于她爱情的全无缝隙,专一而专注,却也会在某个时候莫名地觉出沉重,我生怕自己有那么一天,会在无意中给梅带来伤害。
    
梅的爱情是一片薄薄的脆弱水晶,透明,但不能允许一点点磕碰。
    
没有想到,当初的这句不经意的玩笑,竟真的成了我们爱情终结的谶语。
    
多年以后,当我第一次听刘德华的《忘情水》的时候,真的泪流满面了。奈何桥上的孟婆汤,岂不是最有效的"忘情水"
    
只是,我和梅之间,谁会先喝下第一口,谁会更在乎它的口感和味道,谁比谁会忘得更快,忘得更久?……
    
永远没有答案,永远没有谁会关心这个答案,永远没人会承认已经知道了答案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