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思唐山大地震背后的人祸

周晓翔

    公元一九七六年七月二十八日三时四十二分，中国唐山，经历了里氏七点八级强烈地震。一座百万人的大城市，瞬间夷为平地。

三十年前这场灾难，对中国来说无疑是在本已千疮百孔的身躯上又猛然剐去一块肉：二十四万生命瞬间消失，十六万国民永留伤残，七千户家庭断门绝后！

    三十年后的唐山，“新肉”虽长成，“疮疤”还在；城市已新生，痛苦犹存。最近，各地媒体正在以纪念名义，拂去这段历史尘封，掀起追访、回忆、反思“唐山大地震”热潮。而对此，一些人置疑：时过境迁，有必要把已结痂的“疮疤”再次揭开，聆听痛苦吗？

    笔者以为，再次揭开这段历史的“疮疤”，意义非同寻常。列宁说，忘记过去，意味背叛。地震虽是天灾，但背后的人祸责任无法回避。揭开，可以让历史审判，让良心谴责；也可以明真相、鉴后人。

    三十年前，笔者虽未亲历唐山那夜恐怖，但也体验了大地的颤抖与地震棚里的恐慌。地震之后，很久未见官方关于死亡人数的报道，倒是等来当时国务院第一副总理的人定胜天，不依靠外国援助，照样重建家园的 “豪言壮语”。由此一口拒绝了来自国际社会各方面的援助。而当年中国政坛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政治地震”，震级也不亚于唐山地震。年初，周恩来总理去世，引发四月的“天安门事件”，导致邓小平同志随后再次下台，朱德委员长刚刚去世，毛泽东主席又久卧病榻，“四人帮”已经“挟天子以令诸侯”……唐山大震发生后，在政治与灾难面前，当权者重心放在了前者。于是，灾难的悲情在政治的争斗面前骤然失重。为了“人定胜天”，许多生命失去了生的权利。这让我们今天想起地震的罹难者就心痛无比：在政治面前，拯救生命变得如此脆弱，值得反思。相比之下，三年前SARS肆虐，温家宝总理则表示，人民的生命安全第一位，国家宁可牺牲经济发展，也要首先消灭SARS，确保百姓安全。这声音就是不小的进步。

    我们需要反思还有那场灾难前后科学向政治妥协，信息被权力封锁的教训。作为历史的“疮疤”，在1976年后的十年时间内本可以并且应当让公众知晓的事实，却被权力强制封锁，连起码的死伤人数都成了“机密”。我们整整等了十年甚至二十年，才从《唐山警示录》和《唐山大地震》书中得知！当饱受伤害的幸存者再去舔吮那段淌血的历史时，竟然发现唐山地震不是无法避免！距唐山仅一百多公里的青龙县，在这场惨烈的大地震中，躲过大劫。虽然全县房倒屋塌，但是，四十多万生命无一人死亡，因此令全球瞩目。而这一切仅仅是由于一个“私下透露”的地震预报，被青山县委高度重视的结果。在唐山，这样的预报没有被允许发出。以至于事后，地震预报人员在救灾现场被幸存者唾骂、抛石。地震不被预报的一个原因就是唐山离北京太近，预报则意味着毛主席要搬家，这在当年是大问题。科学在政治面前变得战战兢兢，以至铸成大错。可以告慰亡魂的是，我们已经懂得信息公开、透明、流动，才是对百姓和民族负责的道理。尤其是在经历了SARS以后，我们已经开始实践。

逝者已去，生者犹痛。拿破仑说，承受痛苦，比死亡更需要勇气。笔者以为在痛苦中反思，是对痛苦的救赎。

今天，我们反思那场灾难，首要在于尊重自然。在巨大灾难面前，生命何等渺小，为政者不能希望靠“人定胜天”似的骄傲，去战胜自然。有些自然灾害可以预测,但绝不可能战胜,地震、海啸如此，污染、臭氧层破坏等惩罚性灾害也如此。人类唯有跟自然亲近，了解它，理解它，尊重它，才能与自然和谐。进一步的反思还在于，唐山地震的悲剧是当时整个国家政权体制的悲剧，是整个国家坚持的政治标准第一的恶果。在此面前，其他任何理由都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而在健全的社会，执政者首先必须是对公众负责而不是其他负责，只有对公众负责，尊重生命、尊重科学，社会方能和谐。

这正是我们揭开历史“疮疤”，反思天灾背后的人祸的意义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