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灿烂的晚上


 

 

每到夜里,我总喜欢随处走走。

 

从乡村到都市,从少年到如今,喜欢黑夜的静谧和简单,竟是多年难改的积习。有人陪着,就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更多的时候是独自走,静静地,随便想想,或者仅仅听听自己的心跳。

 

新入住的上区,是在繁华的路段,宽大的落地窗,悬空的阳台。可以看到不远处的人造精致山水,茵茵的绿地,曲折的小径,以及路旁高大的路灯,据说是不用电的太阳能灯,很新奇的玩意儿,却不禁让人狐疑。结庐在人境,自然免不了车马喧腾,终日里攘攘熙熙,一派纷乱的景象。爱清净的我白天只好躲在书房里,看看书,听听音乐,打打盹。倦了,就捧一杯茶,放开眼睛隔窗远眺,多是阳春的好天气,清晨瓦蓝的天,向晚火样的霞,艳艳的铺在眼前,让人禁不住神游天外。

 

入夜了,外面渐渐静下来,远远的有亮光,悠忽地闪着。我不自觉地关了门,信步走出楼外。迎面兜来微凉的夜风,有草的青涩味道,还有白日里阳光的温存。贪婪地呼吸着,沿着楼间的小路踱步向前。微微抬头,可望见楼宇间墨黑的天幕上悬挂着的一轮月牙儿,弯弯的嘴角,漾出微笑的光来。旁边不起眼的一颗星,偷偷地看着月牙,竟呆住了,讪讪地有些失神。

 

四周的楼都陷在黑暗里,没有了日间局促的逼视,各自张扬的傲气和神色,都累了,静默得蜷缩在一起。楼的平面错落地亮着灯,透过窗帘散出来,这四方柔柔的甜意,让人觉得柔软,那依稀听到的可是笑语,或者是低声的呢喃,还是刹那的幻觉?楼间空地上的草坪,再也看不出刻意精心的华丽装扮,伏地地上睡着不知多久了。

 

转过一条路,才发现刚才悠忽闪着的竟是路灯。圆圆的乳白色的灯头,透过新柳的枝条,投下一地银光,遮住了淡淡的月光。一条人工河穿行迩来,扭扭身子折向蜿蜒而过。水面上也停着银色的光盘,与月亮的影子远远对视,在暗色的水面上轻轻地抖着,和柳枝的倒影嬉闹。细看之下,在灯头的上方,擎着一块板,向南面的天空默默倾斜,如同祷告的虔诚的信者,又好像是灯儿撑起的一柄伞,这应该就是太阳能电池板了。

 

步入一条长廊,沿着窄窄的甬路前行,脚步的回音笃定地响起来。廊顶覆盖着片片太阳能板,听说还能像向日葵一样调整方向,现在都隐在黑暗里,看不清了。那边的音乐喷泉据说就用长廊的电能,白天也远远见过,一片白雾升腾,蛮好看的,只是现在也停了,好像在默默积蓄着力量。

 

不能想象,在有火之前,人类是怎样地面对太阳离去后的漫漫长夜,而人类拥有火种之后,开始用光的希望和温暖驱散恐惧的黑暗,告别茫茫的黑夜。后来又渐渐发明了电,将城市变成不夜城,这是何等的伟业与荣耀。如今又能将太阳留下来,在太阳下山之后,再留一颗“人造太阳”,在夜晚点燃,冷冰冰的钢铁灯架都仿佛暖意融融,让人顿生好感,我不禁要高声歌唱了。这点点灯光,不,应该称作“阳光”才对,给人以怎样的温暖和感怀,怎样的骄傲和满足啊。

 

此刻,就站在这一片“阳光”下,我么朦胧的慵懒,多么暧昧的闲适。在剑拔弩张、坚硬麻木的城市里,这一处宁静悠远的空间,我终日念兹的世外桃源,温柔地包围了我。静极了的四周,高楼、树木、幽径、小河、人群,一切渐渐隐去。只有光洒在肩上,那温暖的抚摩,把我的心融化了。灵魂也渐渐浮起来,在星光、月光、“阳光”的辉映里轻轻地哼唱着。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回过神来,在深夜里,披着一肩“阳乐”,慢慢向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