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情向左,爱情向右(十一)


    一直以为文字能够承载思想的痛苦,却不曾想,记忆驮得更重。
    事实上,我一直是个“热爱文字胜过热爱生命”的怪胎,这也是我喜欢通过文字阅读别人人生经历、思想并选择接受与否的真正原因。
    现实生活中,面具掩藏了太多的泪水、彷徨、悲哀、无奈、绝望与阴谋、陷阱、欺骗、背叛。太沉,太重。
    我很清楚自己是个简单得透明化的人,因此,我和我的朋友经常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被周围的人看作“白痴”、“弱智”。
    譬如我的爱情,有一天,透过文字的门窗,我逐渐好感她的轮廓,我会这样跑到她面前,以一种旁人十分难以接受的方式,盯着她的眼睛,无视旁人存在地对她说:
    我爱你!
    是的,我的爱情从来没有“喜欢”的缓冲和过渡。
    因为,这样的爱情,没有肉感的诱惑,有的只是质感的相互吸引。

    梅的美丽在校园内众所周知,但她在文学上的天才造诣却只有我一个知音而已。
    她不缺乏读者,但在我之前,没有共鸣的知音。
    原因很简单,她几乎没有在人群中真实地存在过:
    她是学校的广播站站长,嘴唇一离开话筒,就准时上锁;
    她在互联网上肆无忌惮,疯狂得让我瞠目结舌,却在任何陌生人面前抬一下眼皮都会脸红;
    她有着非常优美的曲线,但从来都穿着宽大的校服;
    她深受老师和同学喜爱,却几乎没有一个好朋友;
    她每天都会坚持写一些文字,但除非作文课的必须,没人能够看到她的句读;
    她会半路折回来关上教室的门窗,却从来不会瞅一眼破碎在自己身边的热水瓶;
    她亲手掐死一只在学生围堵中走投无路的老鼠,却因为老鼠的吱吱声吓得在我怀中瑟瑟发抖;
    她从不流泪,从不大笑,走路轻盈得像一只追踪猎物的猫,但在后山的竹林里,有说有笑地向泥潭中的蝌蚪整整说了两个小时的故事
    ……

    每日酗酒的父亲,改嫁他乡的母亲,家徒四壁的贫穷,受人白眼的困窘,年过三十孑然一身的哥哥,脑膜炎过后智障的弟弟……一桩桩的苦难折磨,需要一层层的屏障保护,寻求喘息和安宁。
    梅像平原上的苦菜花一样艰难而倔强地活着,散发着苦涩的芬芳。
    
    我是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听到梅的苦难的,这样的一次无意偷听,让我觉出了畸形亲情下的无奈、冷漠和悲凉。
    高一生活的新鲜,新校园处处充满青草、花瓣、小鸟的诱惑。
    我在第一天就看中了图书馆后那棵孤寂却骄傲的白玉兰。此刻,抚摸着手中的长笛,我一路犹豫着该吹奏哪几支曲子。

    “孩子,你哥好不容易相中这门亲事,你就委屈一下吧?”
    语音中是我熟悉的泥土味道及被生活压低的寂寥沧桑。
    “学费和生活费我都可以自己挣的。”这样的声音透着倔强的坚挺。
    “对方开口要8000元彩礼,家里连80元都没有,我想……”
    良久的沉默。我清楚地听到女孩摩挲衣角时的忐忑不安。
    “我算计了一晌午,实在没有别的法子了,只好答应和对方换亲”倍感压抑的沉默过后,“父亲”嗫嚅着说话了。
    女孩扶着的白兰树上掉落一片花瓣,我以文字的敏感和锐利读出了破碎的心声:
    爹,你先回去吧。我再想想……
    这样的心声没有呜咽,伤感却在一秒钟内溢满我整个胸腔。

    梅曾经对我说过:只有在你这样简单的存在面前,我才能自由地呼吸。如果有那么一天,我做了你的新娘,记住不要给我披上盖头。
    我理解梅的意思,即便是空气的存在,她都会找到掩埋心灵的屏障。
    我迎着她期待的眼神坚定地说:我会的。
    我祈祷着这一天快点到来。这一天,梅将慢慢学会和适应真实的笑,真实的哭,她的所有言行举止都将直抵生活真实的原点。
    她一躺下,就可以直接进入梦乡,所有的梦魇,都可以准确地全部回忆,滴水不漏;
    她一张开眼睛,除非睫毛的遮挡,她所看到的,听到的,都是完全真实的景象和不经雕琢的天籁之音;
    她可以随时穿上心爱的舞鞋,在客厅的饭桌上舞蹈;
    她可以随时哼着快乐的轻松,享受着被黄瓜细刺刺中的轻微痛苦;
    彼此眼眸中的情义浓聚,我们可以在进入中一次次品味对方的全部。
    ……

    是的,那时候,我们可以简单地生活、简单地做爱、简单地生产,简单地快乐和满足着……
    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
    世间万物,于我们无牵无挂。有了彼此,就是全部,已经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