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雪落时节


  又是一个雪落时节。

  窗外是一片银白,突然间有一种孤独的滋味涌上来,那是童年时唯一感到的空白,我的鼻子帖在窗上,面前的一块立刻罩上了一层雾,渐渐的,又慢慢隐去了。

  清晨,天空中依然飘着细细的雪花,我伸出舌尖去咬住钻进来的小精灵,她们仿佛怕损害了什么似的,瞬刻就化了。

  这晶莹剔透的雪花,莫不是天上的落花,降到了人间?

  仙音缈绕,恍如隔世。

  闻梅花之清香,泛舟于绛河。

  红尘摆渡人,我遥遥渡河而来,对岸,繁华三千,可有人渡我?

  雪,纷纷洒洒落着。隔江而望,仿佛有那管渡船的人影,在古旧的渡口守望着河流。若有所思。

  河水凛冽刺骨,结成了冰冻,变成了路,变成了桥,仿佛听见暗怆的歌。

  远处,隐约有人在这经年的桥上踱过去,踱过来。嗒。嗒。嗒。

  日复一日,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终于,前世的我,化作了,一座雕像。临着亲水楼台。长久的守望着,展览千年。恍疑化佛。

  有雪的日子,挂在阳台上的风铃,哑了。

  那一年冬天,也是一个下着雪的夜晚,远方矗立着一座白色的塔,有一天我曾独自一人登上去,唯见白茫茫一片,真是应了那句经典结局,“白茫茫一片好干净”。

  唯有墙角数枝腊梅,淡香沁人。

  一雪一梅,便成了,踏雪寻梅。

  千里江山千里雪,万里江山万里梅。

  雪,是飞舞的精灵,是快乐的天使?只知是你带给天地一份素雅和洁净。如同谢道韫诗中“未若柳絮因风起”的小雪花,恬静而不呆板,活泼而不轻狂。那一袭淡紫的身影,那白色衣裙的飘飘,总让我想起雪的轻盈,“漫天雪花飘的都是我的爱”,知否?

  梅,毋须我多一分更多的赞叹,绵延的中国古典文化早已描绘了你的形象。“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昏黄”,岁寒三友之中,独你依恋于青溪碧潭,临水而栖,独守幽静——你细腻的内心和如诗的意境令我惊叹了许久,知否?只是暗香盈袖前,又有多少人知你的坚忍和心中曾经莫名的惆怅?

  古人云:“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可是,眼前这雪中之梅,却是带着雪样的空灵,洒脱,散发着梅的幽香和热情,让人不得不埋怨造物主的偏心。

  莫非,因了这雪,梅才显得热烈?因了这梅,雪才如此高洁?

  踏雪而放的梅花总是很美丽,王冕赞梅花“不要人夸颜色好”,是极。

  为何岑参不说“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梅花开”呢?唉,不怨君不见古人,但怨古人不见君。倘若岑参晚生数百载,怕是名诗改写了。

  白与白之间,雪与梅相依相恋,都道雪落无声,果真如此?雪落之声,只在寂静的夜,方轻轻响起。花开之声,惟以沉静的心,方听得见。子夜,屏息,凝眸,花开的声音,从黑暗处游丝般倏然传来。何人,在静静的谛听它真实的声音?

  不管人生结什么样的果——我无法预料,可是,总得让花开得美些。

  再次打量这清瘦的枝干上的花朵儿,却有了一种“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的凄美之伤感,遥看这绽在寒冬的清冷,质本洁来还洁去,古道夕阳何所求。但无论风吹雨打,纵使这素洁的花瓣儿凋落,也是一种美的韵致,那浮动的香味是清纯依旧并足以铭记一生的。

  花尚开于我心,水尚于心间流淌,昨日之花虽已不知去向,笙歌永在我耳边回荡。

  弗洛伊德说,性是作用于人的本我,是推动一切的原动力——不屑。

  佛学说,万物皆空。——窃以为,四大并不皆空,人世尚值留恋。

  相形之下,我更信服于自然是推动人类前进的动力。惟有人是自然之子。所谓返朴归真,概莫一是。仰望星空,看时间穿梭而过。宇宙不会因之叹息,自然不会为之动容。

  同样,我对那句名诗亦产生质疑,窃以为,非菩提树下,明镜台边。本无一物,何处红尘?红尘,红颜色的灰尘。红,悲剧之色彩,亦为纯真之色。尘,轻轻的,如尘,却有犁庭扫穴之力量。一树一菩提。明镜何曾明。人性本善,为何后来又惹尘埃了了呢?盖因这如风之轻尘。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自幼喜欢“花谢花飞飞满天”的意境,却从此大彻大悟,誓不归隐深林。再者,纵使我有此心,那“万籁此俱寂,惟闻钟謦音”之地怕也是难寻了。故而宁愿长剑在手,携刀光剑影,立志投身于古龙、金庸的江湖风险。醉里挑灯看剑,心已明了。仗剑跃马西驰去,何惧碧血洒青衫!!自此便是自由人。自此便是飘渺孤鸿影。自此一心一意纵横天下,天马行空,笑傲群雄。寒梅永远笑傲风雪,且做一株笑傲风雪之幽梅罢,朵朵梅花装点千里雪原,让生命如绚丽梅花般怒放于原野之上!让灵魂如自由之鸟翱翔于无垠的晴空之下!

  在这下雪之夜,我还想起中学去上晚自修的夜晚,常可看见一个寂寞的老人在拉二胡,那种凄凉犹如他当时的心境。可我又何尝意识到,那寂寞的乐手比我幸福呵。他可以把他的郁闷传递给每一位过客,可听者呢?聆听之人只能压抑自己,弄得自己疲惫不槛。

  想起那一段年少的岁月,那个灿烂的女孩给予我以太阳般的光芒,可是,我却无以回报。于是,今生注定要背上这沉重的感情债,让我永远为远方的她默默的祝福。我们相约,每年此时,要一同点上最美丽的蜡烛,让幸福烛光将雪花片片化作祝福纷纷。一片一片又一片,飞入梅花都不见。

  无边飞雪潇潇下,雪夜且做只闲睡鹤罢。昔有鹤舞白沙,可惜而今无幸一见雪鹤舞。古人好用雪水烹茶,不知现今可还有人将梅花上的新雪小心收集于陶罐烹茶?

  有一种心情,叫感叹。尽管已走过很长的一段人生之路,但我知道我永远不可能完全了解自己,剖析自己。我想,也许在很多年以后,也许就在一个像今天这样的夜晚,我突然想起那个如水般温柔的名字,甚或想起先后驻留的或已荒芜或已消逝的BBS,在记忆里的,也只能是我曾经永远灿烂的笑厣和一点或许早已该忘却的班驳的往昔。

  但我深信,冥冥之中有一个前生的约定。

  记否?你我有约,约在风雪的另一端,所有的心都睡着了,尚有你我为伴,迎向蓝天,放飞喜悦。同看海天成一色,潮起,潮落,花开,花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