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 阄
这几天,老天总是阴沉着脸,满天的乌云压得很低很低,湿漉漉的空气用手都能捏出水来。看样子,待不上两天就会有场大雨光临的。
“哎,什么鬼天气。”满脸愁容的人们不时地抬头望着天,不住地埋怨。
能不埋怨吗?
稻场上,一垛垛小山似的谷垛还没有打下谷粒来。粮食是庄稼人的命根子呀!谁不怕谷垛遭雨淋?
一个湾子十几二十户人家只有一台脱粒机,各家都争着先打,只好抓阄来决定。
大家都说这办法好,公平合理,先打后打,全凭手气,没有怨头。
早上,林子来到稻场里抓阄。
林子是在县城读高中的。现在学校放了暑假。
“看那,未来的大学生抓阄来了。”
“林子,这段时间学习怎么样?”
热心的乡亲们不住地和林子打招呼,言语间充满了爱意和关心。
文静的林子朝大伙笑笑,很有礼貌地回答着大人们的话。
“林子,你爸干什么去了?”有人问林子。
林子想起了老爸。
早上,林子刚起床,老爸便叫他去稻场里抓阄,自己去割还剩下的半亩稻谷。
“您这几天也怪累的,还是让我去割谷吧,反正学校放了假,也该让我去锻炼锻炼。”
“不行,你握笔的手皮嫩,谷芒会刺破你的手的。”
老爸犟得很,林子只好来抓阄。
望着操劳过度而显得衰老的父亲,林子心中隐隐作痛,为了这个家,老爸付出得太多太多。
要是抓上一号多好呀,趁天晴把稻谷打下来,免遭雨淋。要是让雨淋了,老爸会心痛的。林子想。
瓢儿大叔和柱子大爹的闲聊引起林子的注意。
“如今的人们,都只顾自己。”瓢儿大叔叹了口气,“就拿这回打谷来说吧,都争着先打自家的,就没有人提出来让张婆婆家先打……”
“是啊现在的人太自私了。”柱子大爹显得很是激动。
张婆婆自打年轻时守寡,和儿子相信为命。儿子都三十多了,还光棍一条。半个月前,又遭了车祸,成了残废人。林子想起了张婆婆。
张婆婆迈着那双小脚,拄着棍子,颤巍巍地走来了。
林子心里酸酸的……
人到齐了。
瓢儿大叔站起来大声说:“大家安静下来,如今大伙都很忙,抓阄现在开始。”说完,转过身去,背着众人,从兜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纸阄,塞进了草帽壳里。
“纸阄上写着数字,从一号接着往后打……”
“别说了,大家明白,又不是第一次抓阄。”有人不耐烦了。
瓢儿大叔把装有纸阄的草帽放在地上。人们便围了上去。
“呸、呸、呸!”二黑朝手心连吐三口,来回搓动。似乎要搓掉手上的晦气,交上好运。
“他娘的,我就不信抓不上一号。”狗子一边骂一边卷袖子。
“好,开始。”
瓢儿大叔话音未落,一双双颤抖的手伸进了草帽壳里。
林子没有犹豫,伸手就抓了一个,展开一看,心中大喜。张婆婆双手合十,闭着眼,很是虔诚地祈祷:“菩萨保佑我苦命的娘儿俩……”
林子苦笑:“菩萨当真会保佑吗?”心底升起一股悲哀。张婆婆枯枝般的手哆哆嗦嗦地伸进了草帽壳里。好一会儿,才抓出来一个,刚要展开,却掉在了地上。
林子赶忙帮张婆婆捡起来。
“好小子,林子捣鬼。”突然有人大声叫喊。人们的目光“刷”地转向林子,露出鄙夷愤慨的神色。
“别看人小,心眼可不少,刚才捡纸阄时,给张婆婆交换了纸阄,欺侮人家孤儿寡母。”
“真是的,老师怎么教育的你,把自己的末尾号给张婆婆。”
“真想不到,一向乖巧的孩子居然也干出这种事来,把纸阄交出来。”
人们七嘴八舌,一扫过去的温柔,变得很是气愤。凶狠的目光像锋利的剑射向林子。
林子望着发怒的乡亲,没有争辩。俊秀的脸上显得异常平静,还挂着浅浅的笑。
人们更加愤怒了,林子这不是存心捉弄人。
“再不交出来,我揍扁你这个混小子。”一向脾气暴燥的瓢儿大叔吼道。
“张婆婆,把纸阄还给这小子,我们不跟小孩子一般见识。”柱子大爹劝张婆婆。
张婆婆颤抖着伸开攥得很紧的手,要把纸阄给林子。
林子没去接,纸阄掉在了地上。
瓢儿大叔捡起了这个满是皱褶的,温漉漉的纸阄。人们忽地围上来,折开一看,全呆了。“啊,一号!”众人几乎同时说出口。
这时,人们全明白了,在人群中寻找林子,眼神里充满了愧疚。
可林子却不知什么时候悄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