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夏天,在大连一所大学读大二的营口姑娘刘儒,在大连街头的一家酒吧里,认识了一个叫王昌宏的小伙子。
王昌宏没有固定职业,主要靠替人讨债混口饭吃。他从小就不喜欢读书,而且性子特别暴躁,打架骂人是他的强项,他也特别崇尚电影电视里,那些打打杀杀的角色。长大成人之后,他专门去做了纹身和刺青。
刘儒初次见到王昌宏,就被王昌宏身上在她看来浓浓的男人味,深深地吸引住了。她不在乎自己是个女大学生,而王昌宏不过是一个靠给人讨债度日的小痞子,爱情就是这么地不可思议。
刚开始的时候,王昌宏在刘儒面前表现地特别体贴、也特别关心,对刘儒的话是百依百顺,刘儒说上哪儿去他就跟着上哪儿去,刘儒说让他干什么他就去干什么。不管男人本身是个什么性子,这种开始交往时候的讨好和顺从,是最能打动女人芳心的一副屡试屡爽的特效药。原先没有好感的女人,吃了这副药,可能会产生好感;原来就有些好感的女人,吃了这副药,更能强化爱意。男人追求女人的方法,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不懂女人的男人,再死追也未必有效;而懂女人心思的男人,则一追一个准。王昌宏这样的街头小流氓,别的能耐还有限,可追求起女孩子来,功夫很深。人,都是各有各的能耐的,在一方面的欠缺,可能正是在另一方面的长处。在正道上欠缺的人,往往在邪道上擅长。
难怪我们家邻居里那些早早辍学在家又找不到什么像样工作的毛头小子,在其它方面,比如学业和职业方面,让父母操碎了心,但却在给父母找儿媳妇上面得心应手。也就那么怪,女孩子们心甘情愿地、死心踏地地跟着;没有任何的聘礼,也不要任何的仪式,就住进来了,赶都赶不走。这样的怪事,让那些知识分子气十足的高知们看傻了眼,他们永远也不明白: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在情场上都搞不定的事,那些样样都不如自己的男人,怎么可以轻而易举地就做到了呢?
关系定了,王昌宏也就经常来大学里找他的女朋友了。开始时候还装得像个人样,温情脉脉的、和颜悦色的、甜甜蜜蜜的、恩恩爱爱的;时间长了,他的本性就暴露出来了。他有时候来找姑娘的时候,连件衣服都不穿,就那么光着膀子,也许他是想让别人看看,他身上那得意的纹身和刺青吧。还有的时候,他不知从哪儿弄了辆车来,也像别的男人那样,到大学里来接他的女友来了。怕别人不知道似的,先是扯着嗓子在楼下大喊,然后,是在楼下拼命地按那大喇叭,响得全楼的人都听得见。也许他想让别人看看,他王昌宏虽然是个粗人,可是,也找着了一个青春妙龄的女大学生。再者,他认为这样张扬,会让刘儒感到得意:瞧,我那一身阳刚的男朋友还挺有能耐的,开着车来接我来了;那些同宿舍和同班的女同学们,你们都看见了吗?你们有这样有魅力的男人,那么起劲地追求吗?看来,还是我够运气的,我够有魅力的,你们嫉妒去吧。
然而,再精彩的戏也都有演完的时候。最初的那些表演和炫耀,同学们看得时间长了,也都看够了。真是当事者迷旁观者清呀!刘儒自己觉得这样的男友很得意,可同学们感到的不是羡慕而是疑惑,有同学心想:这刘儒是吃错了哪副药了?怎么找了这么一位薛蟠式的男朋友呢?也有同学私底下笑话刘儒:谁说鲜花不能插在牛粪里呢?没人强迫鲜花,是鲜花自己要插的,那就怨不着旁人了。还有姑娘心想:这位呆霸王好在哪儿呢?刘儒又喜欢他什么呢?这人真没有办法,一人喜欢一个主,在一个人眼里很平常的人,在另外一个人眼里可能是魅力无穷的。这样也好,分散点儿,大家各有各的情,也各有各的爱;否则得话,有的人要忙不过来了,而有的人则要闲得发慌了。上帝可真会安排人间的事,让每个人都有点事干,不至于让忙得人忙死,闲得人闲死。
学校的老师们可不能在一旁看笑话。看到这么一个土匪式的男人,居然让大学里的小女生迷得找不着北了,不得不跑出来指点迷津。可是,已经着了迷的姑娘,又能听进去谁的话呢?这时候,父母的话怕是也不管用了,别人就更不用说了。要不怎么叫痴情呢。
时间长了,王昌宏那原本就粗暴的脾气和性格都显出来了。有一次,两人在一家小饭店里吃饺子,说着说着,说拧了,姑娘顶撞了小伙几句,小伙急了,他一把揪住姑娘的头发,就把她的脑袋撞向饭店里的玻璃隔板,玻璃撞碎了,姑娘也撞得满头满脸的血。有一就有二,这次暴力之后,王昌宏不再在姑娘面前掩饰什么了,他变得越来越不耐烦,也越来越没有耐心了,一点不对头,就骂;不顺心了,上手就打。姑娘每次被打了之后,发誓不再理他了,对他说分手,可小伙几句好话一说,姑娘的心又软了。刘儒觉得很矛盾:一方面,她的理智告诉她,这个男人不能托付终身,和他在一起生活,也不可能会有什么好日子过的;但另一方面,她就是离不开他。这个男人是她的初恋,她恨他的粗暴,但同时,她又被他身上那饱满的男人劲所吸引和痴迷,难以割舍,难以远离。她就这样,哭一阵、笑一阵、恨一阵、也爱一阵地和王昌宏时断时续地来往着。
刘儒有时候碍于面子,会给同学们说王昌宏的很多好话,比如怎么关心她,怎么在乎她;可是,在她受了委屈之后,她又克制不住地要给好朋友说王昌宏是怎么地难以相处,怎么粗暴地伤害她。可是,她从来也没有给父母说过什么。她知道,这样的男孩子,父母是绝不可能同意他们发展关系的。将来怎么办?她没有考虑,只能是走着看吧。也就这样,时间到了今年的10月。还是为了一件小事,两人又闹起来了,王昌宏又打了姑娘。这次出手很重,刘儒又说了要分手的话。
王昌宏又开始了原来的那一套,让刘儒原谅他;可他说尽了好话,刘儒态度很坚决,要分手。10月12日那天,是刘儒外婆的生日,家里让她回去。刘儒早上起来,正准备回家呢,王昌宏又打电话来了,说他还没吃早饭,让刘儒给他买些早饭送过去。刘儒没多想,就在街上买了些稀饭馒头和咸菜,送了过去。王昌宏一见到刘儒,先是抢走了她的手机,然后,和他的朋友袁豪伟一起,把姑娘塞进了车里。他在前面开车,让袁豪伟在后座上押着姑娘。车先开到了附近的一个加油站,给车加了油,又用一个小可乐瓶装了一瓶油;然后,车开到了大连市旅顺口区大龙村的地界。
那里有一条偏僻的山路,很少有人走动,车停在了路上。两人把刘儒从车里拖了出来,刘儒还没搞清是怎么回事呢,王昌宏就拿出那个装汽油的可乐瓶,打开盖子,把汽油全部倒在了姑娘的身上。姑娘知道要出大事了,可还没有喊出声来,丧心病狂的王昌宏就用打火机点着了火,哄的一下,刘儒整个人就成了一个火人。她本能地倒在地上,拼命地翻滚着。大火也燃着了车子,车子迅速地燃烧起来,随后,是油箱爆炸的巨响。
附近的村民听到震响,都跑了过来,看到浑身被烧得惨不忍睹的刘儒,和那个汽车的残骸,村民们赶快拨打110报警。刘儒被迅速赶到的公安人员送往大连市第四人民医院抢救。
医生诊断刘儒全身有55%的皮肤被三度烧伤,刘儒人也已经休克了。经过医院全力抢救,刘儒总算脱离了生命危险。醒来之后,她说:“我对不起我的父母。这场大火是对我的报应,我终于可以解脱了。”姑娘的话让在场的人听了感到很费解。
刘儒的父亲从老家赶了过来,他不明白:女儿一方面遭受着王昌宏的虐待,另一方面为什么还要和他好呢?为什么就不能离开这个男的呢?大不了退学不读了,不就没有现在这场悲剧了吗?主持人张绍刚说了一句很幼稚的话:他特别强调这是个个案,言下之意,这样的案件不带有普遍性。而节目的后面,电话采访了中国政法大学的一位教授,那位教授轻描淡写地说:希望这类恋爱暴力问题能够引起有关方面的注意,希望能有法律机构和妇联组织给受害者以保护。也难怪,姑娘的父亲不理解,张绍刚不理解,中政大那位男教授不理解,因为他们不了解女人。
姑娘的心思实际上并不费解。姑娘被大火烧身,又死里逃生之后所说的话,就是本案的点睛之笔。如果说解铃还须系铃人的话,这个系铃人和解铃人不会是别人,就是姑娘自己,她那两句话虽然不多,我已经听明白了。她说:这样她就可以解脱了,这场火是对她的报应,看来姑娘很自责,又很无奈。她做错了什么呢?为什么要报应自己呢?那是因为她认为自己是个坏女孩,坏在太痴迷于情也许还有性了,坏在她明知道这是一个坏男孩子,作为一个好女孩不能找这样的坏男孩,更不能和这个坏男孩保持往来,可是,道理上明白是一回事,实际感受则是另外一回事。想得再明白,没有用。从超意志的情爱里,她被对方的男人魅力所深深地吸引了;这让她无法挣脱,也让她自卑、让她自责,让她觉得自己也因为这个坏男孩成了坏女孩。正因为这样,她对自己的理智失去了信心。所以,她觉得,这外来的大火是对她无法自制的报应;她也因此认为这下可以彻底解脱了。
姑娘的父亲不理解女儿,也不理解女人,如果真能用退学的办法离开那个男孩的话,她就不会那么苦了;苦就苦在人想退,可心却难退。张绍刚说了那么幼稚一句话,就凭这一点,我觉得他太不适合主持有关情感方面的节目了。哪一个案子不是个案呢?可是,这样的痴情难道是特有的吗?我们在法制故事和现实生活里,看到的痴女还少吗?那位中政大的教授,对感情的无知,让我觉得惊讶;一个女孩死心踏地地爱上了一个坏男人,这样的事情少有吗?法律和妇联又能管得过来吗?痴情是女人的天性,是女人最大的弱点,谁又能帮得了痴情的女人呢?
上帝可真会开玩笑,他让女人喜欢强悍的男人,也让男人喜欢柔弱的女人。这样的话,如果一个男人具有暴力倾向,粗暴,反而会是强悍的一种表现,对女人来说,就不完全是厌恶的。我最近刚刚看过完整版的电影《色戒》,王佳芝和易先生的第一次性爱,就有着明显的暴力特征:易先生先是狠狠地抽打王佳芝,然后捆住她的双手,又粗鲁地撕破了她的衣服。这一系列的行为,都体现着两个字“征服”。尽管看起来太兽性,尽管看起来太匪气,可是,王佳芝反感了吗?她正是从这个时候开始,逐渐地忘掉了她的任务;她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逐渐地被易先生先是征服了肉体进而征服了精神的。女人们,你们对这种征服,从内心来说,是厌恶呢还是爱慕呢?十个女人中,会有九个女人旗帜鲜明地说:厌恶;然而,她们内心里抑制不住的,却是在这征服之后的留恋和好感。我没有看过《色戒》的删节版,不知道是不是把这一组镜头删去了,如果删去了,会很遗憾的。这种残缺就无法揭示出王佳芝是怎么被一个男人彻底地征服了。如果有人没有这样的体验,我再让你们注意一个人人皆知的故事。如果把武大郞和西门庆放在一起,让女人们去选择:武大郞,憨厚善良却相貌丑陋;西门庆,流氓成性却风流潇洒,女人们会选择谁呢?会对谁充满想象,又对谁有更多渴望呢?小说已经给我们作出了回答了。潘金莲的舍生忘死,不是她一个人的感受,是个女人,都会那样想的。上帝在这里给人类出了一道永恒的难题:人的品行和魅力不成正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