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1988印象——李中(EMBA06同学)


           19884月初,第一次來到上海,是為了去江蘇如皋找母親的老家與親戚,由於從西安搭機抵達虹橋機場時天色已晚,在機上與鄰座陝西官員閒聊,也不知當晚該住那裡,就跟著他來到西藏路附近,他去住陝西會館,我選擇YMCA青年會館,渡過在上海的第一夜。
         當時的上海夜晚,黑漆漆的、街上沒有路燈,也少有行人。第二天清晨4點離開旅館,事先已向服務員詢問如何前往如皋,首先搭乘雙車廂電車前往長途車總站;電車服務小姐拿著手電筒,撕下二毛錢的車票給我,對於人民幣還不熟悉的我,從滿手零錢中挑出二毛錢交給她;在坐到公路客運總站的路上,上海是寂靜的,沒有廣告霓虹燈,沒有大都市該有的繁華。
在客運總站搭上往東台的大客車,每一橫排的四個座位硬擠成七個,座位下全踩著垃圾,還有乘客帶二隻雞,綁著腳躺在座椅下方,咕咕的發出聲音,車上有人吃東西將殘渣或丟或吐在車廂內地板上,讓人很不舒服。
          總算到達渡口,客車上渡輪,人走出車外站在渡輪上,也是我第一次橫渡長江,心中有些激動,沒想到竟然有機會來到地理課本中的中國第一大河,45分鐘後抵達對岸,足以說明長江的寬闊,之後順利的到達如皋,當地政府很快的找到我舅舅,串起分隔海峽兩岸失聯的親情。
          只在如皋的舅舅家停留一晚,一早起床就急忙的趕回上海,為的是還要回去西安接正在探親的父親,舅舅煮了大約30個雞蛋,讓我當早餐及路上吃,感受出雞蛋在當年的珍貴。
          回到上海仍然住到青年會館YMCA,這棟慈禧太后時代蓋的建築物,顯得有些老舊。去如皋前,拜託旅館的服務員幫忙我買一張二天後回西安的機票,結果服務員聲稱機票緊張,延後一天才有機位,因此必須在上海多停留一天,該去那裡呢?
          由於曾向服務員表示,只要能買到機票,多付點錢或需要我幫忙的地方我可以配合,這位服務員於是提出希望用我的台胞証可享有免稅的優惠,幫他買一台電視機,雖然心中有被設計的感覺,但畢竟我自己沒有需求,當年對台胞探親購物享有三大件五小件的免稅,能幫忙他也好,就答應第二天一早陪他去友誼商店。
          第二天服務員找他的太太陪同我搭公車去友誼商店,他本人則騎自行車前往;到達商店後,他指定買一台29Panasonic電視,將美金交給我,我獨自進入商店內選購、付錢、拿到領貨單後,才與這位旅館服務員一起到倉庫區領電視;領到電視後他費力的拆開包裝箱体,拿出電源線、測試是否有畫面出現,令我頗為好奇,我告訴他這個日本品牌的質量很好,應該不需要拆箱測試,他還是不放心的完成測試後再裝箱;為了用他的自行車載電視,他帶了二塊竹板來擴大後座載貨位置,終於綁好了電視,看著他滿足又辛苦的牽著自行車走回家。
           一上午就買了電視,既然來到上海,也想逛街買些東西送台灣親友,又不知該去那裡逛?這位服務員就請他太太帶我去逛街,如今已記不清楚在那些街道,只記得原本想買些絲織品,都因為式樣不合意或手工太粗心,一樣都沒買成,其中男襯衫的口袋花紋,與襯衫花紋應該密接,卻隨意貼上非常突兀,顯見當年工作者馬虎不用心。
          當年的商店大約下午六時就關門休息,與30年代歌星周璇演唱的「夜上海」,完全無法銜接,有時空斷層錯亂的感覺。
          由於母親在抗日時期,曾居住法國租界區,且與其親友以上海話交談,加上上世紀30年代的上海,是電影與國語流行歌曲中心,除了「夜上海」之外,「魂縈舊夢」、「蘇州河邊」、「天涯歌女」、「我等著你回來」等這一首首上海流行歌曲,在6070年代的台灣仍相當火紅被傳唱著;加上白先勇寫的「遊園驚夢」、「金大班的最後一夜」,與霞飛路這麼美麗的名字,構成早年我對上海的想像。
          另外,家中有一組銅製的小工具,是母親從上海帶到台灣來的,有砧板、鋸子、鉤子、斧形、貝葉形、還有一個刻著「肆兩」的砝碼,據說這是吃大閘蟹的工具,想像吃蟹需要這麼多的工具,比起吃頓法國菜的麻煩絕不遜色,要有這樣閒工夫,當年上海的奢華可見一斑;只是現在的餐廳僅提供一隻鉗子來吃蟹,為什麼看不到再用這些頗有情趣的工具呢?
          當年先陪父親回老家,飛機在西安上空,看到的麥田田埂,就像拿直尺畫出的線條,可想像「讓他三尺又何妨」的爽朗民風。然而飛行在上海的上空,看到的是稻田,田埂像彎曲的河流,有時直有時圓,想像上海民風較為精明,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這就是我與上海笫一次接觸。
    附記:這也是許多復旦同學問我為何來上海,而不去北京的原因之一,我有30年代的上海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