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大王福特不是一个吝啬的人,但他却很少捐款。他顽固地认为,金钱的价值并不在于多寡,而在于使用方法。他最担心的就是捐款经常会落到不善于运用它们的人手里。有一次,乔治亚州的马沙·贝蒂校长为了扩建学校来请求福特捐款,福特拒绝了她。
福特不愿捐款的理由正与吾辈相同,顿时让鄙人生出一种英雄所见略同的沾沾自喜。作为一名教师,鄙人在平日常遇到各种摊派式的捐款,什么修路捐、建校捐、助残捐、扶贫捐、植树捐……名目繁多,让人捐不胜捐,因有学校命令,吾辈只好挥泪大出血,但心中却是非常的不愿。并非吾辈缺乏爱心,吝啬几个小钱,而是觉得时下的中国,一些公仆的腐败形势依然一派大好,到处花团锦簇,时时歌舞升平,似乎并不缺吾辈的这点捐款。
尽管党和政府加大了反腐力度,但腐败的日益猖獗仍是不争的事实。有关部门曾做过保守统计,1988年全国公款吃喝的费用就已高达250亿元,1993年增至1000亿元,现在又是几个1000亿元,已没人统计得清了,那些钱至少可以修建5条京广铁路,可建设3个宝钢。上世纪末,数十名高级官员或国企领导在澳门豪赌,所输钱额少则几百万,多则上亿。原沈阳市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马向东等人4次登上澳门著名赌船“东方公主号”去公海赌博,曾3天输掉上千万元。当澳门回归后,一些公款赌客已认识到澳门赌场的“危险”,开始把搏杀的战场转移到与澳门齐名的美国赌城拉斯维加斯、摩纳哥的蒙特卡罗。公款吃喝和豪赌只是腐败中的两个小儿科,据中科院国情研究中心主任胡鞍钢说,在90年代后半期,主要类型的腐败所造成的经济损失和消费者福利损失平均每年在9875亿—12570亿元之间,占全国GDP总量的13.2%—16.8%。这只是保守估计,实际经济损失要大得多。(《东西南北·时政版》2001、5期)。也就是说,腐败,每年要使中国至少损失1万亿元。我的妈呀!一些公仆一年竟能挥霍掉如此天文数字的财富!谁敢说,这其中没有那些享受别人捐款的地区之公仆呢!
更有意思的是,在一些国家级贫困县,阔绰与排场并存,豪华与贫穷共生,安徽颖上县就是这样的一个典型。在这个群众善未完全脱贫的农业大县里,到处在搞开发,搞建设。该县谢桥镇小张庄号称“全球五百佳”,1999年底耗资600多万修建了一座三星级的张庄宾馆,仅一尊尚未完工的大佛就投资逾百万,还耗资近千万在建一个占地约100亩的多功能广场。让人惊奇的是,一个贫困县,竟有三处游乐园,仅汤店镇占地300亩的生态园,就投入了1000多万元,建成后每开门一天就要亏1000多元。(《读报参考》2003年4月<上>)颖上的父老乡亲虽在贫困的泥淖里难以自拨,当地政府还是上马了这么多华而不实的政绩工程。这不禁让鄙人大惑困惑,这样的国家级贫困县是否真的贫困呢?依它的阔绰排场,难道还需要尚未奔上小康之路的吾辈慷慨解囊吗?
涉世愈久,读书愈多,鄙人就愈发替自己的捐款惋惜不已。倘是“肉包子打狗”,那还可以喂饱狗肚,使狗更有精神更勇猛地去为主人看家护院,这捐款倒也不失为一桩好事。只可惜它连狗也没打住,更多时候则只能是可怜的明珠暗投。安徽寿县今年受灾严重,得到了各方的救助,但是一些基层干部竟然将救灾大米私分,李嘉诚捐赠的大米也被卖到米厂。更有甚者,河北易县高村乡西市村原党支部书记孙某,由于经营不善,做生意缺乏流动资金,便打起了希望工程的歪主意,竟然把香港爱国人士黄水先生捐给家乡建希望小学的一笔巨资,于2001年先后以村支书的名义从乡教委分三次支出了5万元希望工程款,全部挪用到个人经营的钙粉厂用于营利活动。最令人切齿的是,“五保户”(指无劳动能力、无生活来源的老年人、残疾人和未成年的孤儿)这些可怜人的养命钱竟也有人克扣。据审计人员透露,武汉市黄陂区罗汉街花石村廖公铺湾,在民政部门按每户360元领取五保户供养金,但实际只发给五保户90元。(《报刊文摘》2003年9月8日,9月19日,10月6日)
一些人的贪婪之手竟然伸向了救灾大米、希望工程款、“五保户”的养命钱,他们还有什么不敢贪的呢?当吾辈充满爱意的捐款给了这些无耻之徒时,我们怎么能放心呢?谁敢保证,他们不雁过割肉,抑或不被他们的难填欲壑全吞进去呢?即使鄙人有一颗菩萨式的救苦救难之心,面对那些于贫穷中显摆出的阔绰与排场,面对那些无耻贪婪之辈,也只得暂时收起那付慈悲心肠,硬着心向“汽车大王”福特先生学习——决不捐款!
更何况,鄙人还有一层深深的忧虑——太轻易得来的金钱,往往很难让受捐者感触到金钱背后所潜藏着的劳苦与智慧,有时反而会使他们因不劳而获养成一种懒散作风和投机心态。这有一位署名为“信天谨游”的网友兴办学校的经历为证。信天是一名以网络为摹集资金的主要渠道,在云南贫困山区修建学校的普通网友,真名闵杰章,上海轩源金属建材有限公司北京分公司销售经理,今年30岁。他牵头建成的山区小学已有4所,第五、第六所也即将竣工。当初,他修建的第一所学校还没开始建,就出现了一些意想不到的问题。他要到县城打听砖价,租了辆破旧的吉普车,车费被抬高到了100元,学校修两座厕所用去资金1684元,但给他的报价却是2100元。要建学校,当地人都说千好万好,真干起来,连个帮忙搬砖头的人也没有,却有不少人想承包建校工程,从中赚一笔。结果,这所学校没建成。(《报刊文摘》2003年8月1日)这是让捐赠者多么寒心的事啊!本来想给贫困地区建所学校,结果却被这些受施者当成了摇钱树,借机大宰狠捞一把。这样的人还有什么资格领受他人的恩惠呢?如果把钱捐给这样的一些人,那吾辈心中又是一种怎样的苦涩感觉啊!
鄙人并非有意对贫困地区的人民求全责备,也不赞成施恩者以救世主自居,只是觉得受施者应该对点滴施与加以尊重,这是最起码的做人准则。还是让我们看看本文开头的贝蒂校长是如何做一个高尚的受施者的。当福特拒绝了她的捐款要求后,她未露丝毫不满,只是说:“那么就请你捐给我一袋花生种子吧”。于是福特买了一袋花生种子送给了她。福特后来就把这件事忘了。没想到一年以后,贝蒂女士又上门了,交给了他600美元。原来学生们播种了当初的那一袋花生种子,这就是一年的收获。福特什么都没说,立即拿出了600万美元交给了贝蒂。福特有钱,慷慨施与600万美元并不稀奇。使鄙人大为叹服的是,贝蒂校长显示了一个高尚受施者的良好心态与正确做法。她不以一袋花生种子的捐赠为轻,而是尊重点滴施与,用辛勤汗水收获了600美元。她用实际行动表明,她所领导的学校是有资格而且有能力接受社会捐赠的,她会使每笔捐赠最大限度地实现其价值,发挥其作用的。
面对贝蒂校长这样的受施者,“汽车大王”能不慷慨解囊吗?如果时下中国的受施者都像贝蒂校长那样,即便倾吾所有,鄙人也会欣然解囊相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