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埂女沟


 

 

一声炸雷,把男人和黄牛都劈成了碎片。

人血和牛肉混杂在一起。

那是他父亲的血。32个年头,岁月熬成的浓浆。

倾盆的暴雨,迅疾稀释了一切,包括沧桑,包括梦想。

凝固的只有10岁的他,以及腆着肚子的母亲,当然还有流不完的眼泪。

人和牛,一起装殓。

他接替了父亲和牛的位置,成了那间矮房的顶梁柱,10个春秋的浇铸。

之后18年,在深圳打工的他,听说妹妹考上了大学。

这个夏天他38岁,早已超过父亲仰卧沙场的年龄。

一个正午的日头,他斜依街头雕塑,想着4年以后,妹妹大学毕业了,他自己也该找个媳妇了,黝黑的笑,憨然掉落。

10岁到38岁再到42岁,阅历的增长,也不知是不是他的资本?

 

很难把一位婷婷玉立的大姑娘和一个躬腰驼背的老太婆连在一起。

尽管一根脐带曾把她们联着。但水灵灵的女儿一下地,那肉体的联系就割断了。

18岁和48岁相差不大不小,只隔着人的一代。

母亲也是从婷婷玉立走来的。过度的劳作,使她毅然背负起天空的弯曲。

女儿上的这所大学就处在她刮刮坠地的郊区。

越过几亩地、穿过一堵墙,就从家乡进入了梦乡。

这是女儿的路途。身轻如燕的女儿,在母亲汗水的滋润下,轻快地滑过去了。

那是第一次,她送女儿上学,她想看看女儿的梦境是个什么样子。

路过老伴陈旧的坟茔,母女的泪花凄清而欣慰。

那也是第一次,一个礼拜以后,女儿回来,轻轻搂住妈妈的脖子,甜甜柔柔地说:

好妈妈,女儿已经长大了,您就不要再操心了,以后不要到学校去好吗?

妈妈使劲点了一下头。

从此,苍老丑陋的母亲,心,就像秤砣,坠成村口那棵歪脖子榆树身上的疙瘩。

苍白的月亮坠下山去,红润的太阳又升起来了。

母亲拄着锄头把,慢慢抬起头来,透过薄雾向学校望去。

几亩菜地,一座坟茔,一堵围墙,还有一条不深不浅的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