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向左,雨后秋阳


陈真诚:前方向左,雨后秋阳

文:陈真诚

 

“哦!下雨了......”我太太唐果女士看到窗外下起了雨,便不经意地说道。女儿SiSi,听她妈妈一说,也激动地抬头往外看。哪知一不小心,她那小脑袋正好与汽车玻璃来了次亲密接触......

出了高速公路,走国道320,过隆回县城,汽车转驶入乡道。我们一家仨,正走在回老家这条记忆中永不褪色的山涧老道上。

全家人很奢侈地沐浴在故乡泥土的芬芳里,尽管,那芬芳,很淡,很淡。

我的故乡,是一个离隆回县城20公里的村庄,旧属“云峰公社”,行政名叫“大塘”,而大家通用俗称叫“大陈家”。听长辈们告诉我,“大陈家”用名的由来,是源于村子在久远的人居史上规模一直比较大,且全村住户(现有一千好几百人口)几乎皆陈姓,除了外娶进来的媳妇们。

那地方,离让人膨胀想象、不断制造现代传说、诞生动听故事的上海真的很远。

不过,毫无疑问,故乡是每个人记忆里最深刻、最纯粹、最根本、最能深入又不用太多修饰的语汇元素。“大陈家”之于我,当然也一样,是关于“祖”和“根”的地方。

那就是我的故乡,虽没有都市的霓虹,没有西装革履,没有遍地的房地产开发,没有关于房价走势的论战,没有关于加息和房地产新政的分析,没有投资风险的评估报告……但那里有我的家人,有我少小时候念书的学堂……

那就是我那没有都市红酒绿茶之繁华的故乡,虽没有边陲丽江古城那种在古沧中浸透的小资味,或凤凰古城边上吊脚楼里那叫不上到底是茶馆还是酒吧的休闲坊,没有边陲丽江古城那从玉龙雪山纳潺潺细流汇聚荡漾、四处弥漫流溢的一池文化,或凤凰古城沱江上那自久远以来不断唱响的船歌,也没有凤凰古城那萋萋蓠蓠的南方长城和满老街飘香的姜糖,或边陲丽江古城那几乎伸手可飘云的高原景观和纳西族人的酥油茶,更没有让无数文人骚客们津言津语的沈从文名著《边城》,或令无数白领小资们扇唇动翕的电影《一米阳光》……

而那,正是我的故乡哦,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是我少年放牛的地方,是我最开始造梦的地方。我一直在规划用一个散文系列写故乡。说来惭愧,虽然大纲目录早已写好,但或是因为我的慵懒,或是因为一度以来忙于工作及有关房地产等投资、营销方面的写作,所以,散文写作,一直没能继续,计划没能完成。

真的,在我的心里,一直有着隐隐的愧疚!

尤其是,每当记起,有朋友等着读文章,更有著名编剧家曾说,等我文章写好后改编成剧本拍成电影……

这愧疚,便象朱自清老先生笔下梅雨潭的绿那样越来越“深深的”了……

虽然,故乡并不非美丽如诗入画,老家只是一片关于丘陵山区的村庄,只是如我曾在一篇文章中微文尝笔那样,不那么风生水起,不那么妖娆惊艳:

故乡的山,不是崇山峻岭、绵延不断的那种,而是山包辗转,蜿蜒起伏。大大小小的山包,随心地分布,自然地写意,就象美少女的五官,精致地定位在一张适好的面庞。用不着过多地点饰,就让人有用双手捧起来细细端详、徐徐凝视、慢慢欣赏的原始冲动。

常言道,山水钟灵秀,仙心也陶醉。而在我的故乡,号称潇湘四水之一的资江河,却在离村庄五公里以外的远方流淌。村门前,只有一条还算不上溪的流水,并不每天吼着“热情的沙漠”,也不清唱“高山流水”,只是“淅淅沥沥”,象“秋日私语”。若处子的呼吸,于帷幔边轻拂;如黑白间的指击,于月韶里依依……

流水虽非自大河或高瀑而来,却由拥山环村的泉水聚汇而成。长辈们也曾告诉我说,自很久远以来,“大陈家”因有优质的泉水而远近闻名。全村的地盘上,共有48口井。有叫得上名的,也有叫不上名的。而我很惭愧的是,到现在,并不能全部数得出。因为,有些是数井相连,有些是大井聚水成水面,小井隐于中了。

老家是一个典型却称不上“桃源”的南方村庄,景象却也是田野阡陌,鸡犬相闻。袅袅炊烟里,常能听得牧童的短笛在或近或远的山谷悠然响起,徐徐飘至。平常的时候,人们谦和地礼尚往来。白天里劳作,默默地耕耘。每当繁星当空或皓月洒银的夜晚,则三五成群地坐在已磨得发亮的石板上,摇着蒲扇纳凉,讲着不知哪朝哪代流传下来的传说故事……那样的夜晚,村子就在静谧中幻化成了一幅自久远时开始画起至今尚未画毕的山水画……

那种静谧,很平和,也很诗意。仿佛落下一片树叶,也能让人看到飘忽的轨迹,听到轻抚大地的声音。轻和夜虫的呢喃,让人在如梦如幻间,忍不住要将之拾起。或托付邮差,遥寄远方的恋人;或夹在书本里,带向未来的遥远……

故乡的山,不伟岸,也不逶迤;故乡的水,不澎湃,也不徜徉。就在这种不经意里,故乡日日星移斗换,年年季节更替。在春天,花红叶绿;在夏天,虫啭鸟啁;在秋天,橙黄橘红;在冬天,银装素裹。而其实,无论何时何季,故乡的妆容,用不着刻意地挑选七彩的衣裳,更无需重涂浓抹。

是的,无论春绿,抑或秋红,在故乡的山岚上,在故乡的田野上,总能在你眼前撩起心漪的,是各种应季的花。

在那所有的花中,山茶花给我的印象是最深刻的,最不能抹去的。

故乡的山茶花,不是茶叶树开的花,而是油茶树开的。

成年后的油茶树,往往高大得很,常需努力攀爬才能到顶。常有杆粗叶丰成冠者,四周垂帘。每当花期,各枝各叶上挂满了清一色的山茶花,远远望去,象美女撑开的一把大花伞。

山茶花,一年有两次花期。花瓣是素白的,很圣洁的那种;花蕊是金黄色的,很尊贵的那种。每当群花次第开放,千树万树,漫山遍野,蔚为花海;香飘万里,浓淡相宜,引人无限遐想 ……

花期时节,实是家乡最美的时节,让远方的游子忍不住思故乡。那道花景,在我的记忆中,胜过远处他人的风景。

两档花期的山茶花,且为故乡的两次化妆:天然的,地道的,沁人的,很“本”元素的。这种养眼更养心的格调,让人用心品味,品味她的并不惊艳的。

SiSi,快到了哦” 。突然,我太太对孩子SiSi安慰地说道。

“是的,前方向左,转几个小弯就到了”。我也突然把自己从愧疚中拔了出来,并脱口而出接上了我太太的话。再看看孩子SiSi,她的小手还在头上为自己亲亲抚摸着。哦,记起来了。原来,孩子SiSi,刚一不小心用小脑袋与汽车玻璃做了次亲密接触呢……

孩子SiSi真的还小,才一岁半多点。不过,她挺懂事,语言能力和音乐天赋也不错,说话说得早。她还成天嚷着要音乐,然而屁颠屁颠地跟着音乐跳舞:拼命地摇,拼命地扭,扭着小小的屁股……

孩子她那85岁高龄的奶奶这次病了,孩子她伯父在电话里说病得不轻。所以,带上孩子,我们全家赶回故乡,看看老人家,也让老人家看看孩子,免让她老人家老惦念着孩子。

老人就是这样,什么都不重要,最重要的莫过于时刻惦记着自己的小孙女SiSi。吃饭怎样啦?睡得还好吗?会走路了吗?能说很多话了吗?地道的朴实,道地的纯朴。每当老家有人和我们电话联系,老人总要搭上凡此些些问候。最后,还非得要得到明确答复不可,容不得谁人忽悠。

孩子SiSi上次回老家,离今已有一段时间了。那时,她更小,几乎不能走路,也刚呀呀学语。不过,在孩子那简单的思维和记忆里,一些事情是让人惊讶的:对老家的记忆,对亲人的记忆。虽然,那些记忆很模糊,没有多少逻辑。但孩子们往往能从没多少逻辑的模糊记忆中,筛选出对她最重要的东西并记住。这,或正是人类文明进化的根基,正是浪人恋根、游子思故乡的根源。

“哦!又出太阳了!”我太太惊愕地随口说道,孩子SiSi也咧着嘴笑着,两个小手还在鼓着掌。

是的,出太阳了。在老家这样的山区,常会突然遭遇小雨,然后,用不久,又能看到太阳的笑脸,尽管现在已是秋天季节。

对于习惯了城里那老虎般秋阳或豆珠般夏雨的人来说,也许只有在当发白月光悄悄爬过窗台泻在薄薄纱帘的时候,或许才能用诗意思维联想到这般景象。

透过汽车玻璃,看那雨后秋阳,格外美丽,分外亲切。雨后秋阳下,跃入眼帘的景象,很是有被画家着了油彩的味道。一片一片的金黄,还有各处散落着的正在收割中季稻的人们。

是的,这个季节,正是收割的季节。哎,应该快到采油茶果的季节了。

今年的油茶,丰收吗?

正当我自我扪问的时候,我们已经到老家了。孩子SiSi,很兴奋地抢前走下车。

我们一下车,孩子SiSi她伯父家的养狗黑豹,正快速朝她走来,摇晃着尾巴,并用嘴不停地在孩子SiSi身上舔着,嗅着。

人们常说,家狗是很通灵性的。

后来,家里人告诉我们说,也许黑豹早感觉到了我们要回老家,所以,它成天不停地往我们下车的地方张望,哪儿也不去。

黑豹很乖巧,尤其对孩子。孩子SiSi也乐得呵呵直笑。因为,她知道,妈妈给她讲的故事中,就有可爱的小狗。妈妈给她的小书中,也有可爱的小狗……

“哦,看,小姑娘陈子溪回来了”。正当孩子SiSi乐狗的时候,一位牵着小牛外出的邻居看到了我们,叫了孩子SiSi的全名“陈子溪”。

一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孩子SiSi忙抬起头,正见着了一头小牛。

那可是她第一次见到真实的小牛呀,此前从没有见到过。而且,她知道世上有小牛这动物,也只是最近的事。

不久前,我的一位旅美歌星朋友张妮可小姐,从纽约回国时,专门从纽约给孩子SiSi买了一本孩童读物——“Sing a Story”。读物是美国School Specialty Publishing出版的《Old MacDonald》,并配有英文歌曲光碟。内容大概是:Old MacDonald had a farm,and, on that farm,he had a dog,with a ruff-ruff here,and a ruff-ruff there……Old MacDonald had a farm,and, on that farm,he had a cow,with a moo-moo here,and a moo-moo there……等内容。妮可,因为喜爱我们的孩子SiSi,所以专门挑选了这个礼物送给她。

谢谢妮可,如此用心,如此有爱!这个礼物,孩子SiSi特别喜欢,也从中知道了世上有牛这动物,知道了牛有“哞”的叫声。

当孩子SiSi近距离看到邻居牵着的小牛时,竟“哞”—“哞”地学起了牛叫来。这,把我们大家都逗乐了,一片笑声。

突然,我从笑声中听到了老人的声音。那是我很熟悉的笑声。我忙转过头一看,原来是孩子SiSi的老奶奶来了。

于是,我们一家仨,由老人家领着,沿着屋前左边的路,走回家。

在老家,有着区分左主右辅、左上右下的民风。凡办重要事情,或酒宴宾主就坐,有讲究左右的习俗。远门出进,路选左边,图个吉利。

回到家,孩子不停地对老人家亲亲地叫“奶奶”,并直往老人家身上扑,要老人抱。老人乐呵呵地应着,乐呵呵地抱着,大发感叹说道:“她这么小,又这么久没回来,我原以为她不认识我了。没想到,她居然认识我,还不停地叫我,要我抱……”。接着,是呵呵笑声一串串……

老人的感叹是很真的,孩子对奶奶的感情也是很真的。孩子是奶奶的孙女呀,老人是孩子的奶奶呀!

人们常说,血脉之缘,家人之亲,是最原始的,也是最直接的,最无暇的,更是最真实的,最牢靠的。家人的爱,是最无私的,最无条件的,最值得奉献的,最可分享的。

趁着孩子向她奶奶撒娇,我太太唐果女士赶着整理行李,忙拿出老人最喜欢的香蕉给老人吃。一见到香蕉,孩子SiSi赶忙走到香蕉旁,用她的小眼左看右瞧,用她的小手左挑右选,选了一根最大的香蕉递给她奶奶吃。

“瞧这孩子”!孩子她妈见状也添乐,我们老少一家人都笑了。

这时,街坊邻舍们纷纷到来,来看望我们。

在老家,如果谁家有人出远门较长时间后回家,大家都为之高兴,纷纷走来看望,致以问候。

街坊邻舍们来了,我母亲可更乐了。

她老人家逢人便不厌其烦地重复着说:“你看,她这么小,又这么久没回来,我以为她不认识我了。没想到,她认识我,还不停地叫我,要我抱。” 在乐说中,呵呵的笑声,又是一串串……

老人忙着和街坊邻舍们打招呼,乐着,笑着……按照老家的风习,我给来串门的孩子们分发糖果,一片乐融融的。

此时,终究还小的孩子SiSi,见到别的孩子正吃着糖果,终于发现自己饿了,便对她妈妈直嚷道:

“妈妈,我要喝牛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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