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保障和社会保障:此消彼长是客观规律


“孝道”,是中华民族引以为荣的传统文化和习俗。在这样的文化底蕴上建构起来的“家庭保障”,在当代中国社会中仍然在发挥着重要的作用。譬如,在上个世纪90年代“下岗失业”大潮中,家庭和家族依然是城镇居民在危机时刻获取社会支持的首选;而在农村,生活保障“以家庭为主”在制定相关政策时更是不二选的法门。

   但是,应该指出,家庭保障与现代社会的发展轨迹是难以契合的。中国社会常常倾向于把“孝道”看成是一种文化传统或思想道德领域的“国粹”,认为只要加强宣传和教育,甚至用法律手段来维系,就可以永远使之保持在一种理想的状态。其实不然。

   平心而论,“孝道”的文化传统,作为上层建筑,必然也是有其经济基础的,这就是“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孝道”文化以上一代对下一代的“哺育”和下一代对上一代“反哺”,以及“尽孝”与“承继”,构成了一个个人、家庭和家族在赡养和被赡养的行为上的闭合系统。

   但是,进入现代社会,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与传统社会就完全不一样了。变化最大的是,传统社会是一个“静态”的社会,而现代社会是一个“动态”的社会。譬如,孔夫子说,“父母在,不远游”,要尽“孝道”,子女就必须承欢老人膝下。但是,进入现代社会以后,人的流动性增加,动辄相隔百里千里的,这就使“尽孝”常常处于“远水救不得近火”的窘境。

   我们再来看看与人口流动和老龄化密切相关的一些数据,“五普”调查时,流向城镇的劳动年龄人口为6700万人,其中72%来自农村,28%来自城镇。流动人口的年龄主要集中在35岁以下,约占总数的77%,就平均年龄而言,女性为28.3岁,男性为29.4岁。农村的年青人大量外出,导致农村的老龄化程度(7.13%)已经大于城市(6.69%)。这种发展趋势还将继续下去,据预测,今后10—20年间,农村的老龄化程度将会达到30%以上。

   所以,在现代社会中,家庭保障会处于一个逐渐消弱的过程中,这是客观规律。然而,现在谈到“尽孝”,常常被简单地归到伦理层面上,甚至谴责年青一代“道德沦丧”。其实,这样的说法只会加深“代沟”,并不能解决问题。譬如,以法律来裁决家庭事务,经济上的目的也许可以达到,但亲情没有了,照料也成了难题。

   家庭保障削弱留下的空间必须由社会保障来填补,两者间是一个此消彼长的过程。但是,在可以预见的将来,家庭保障不会彻底消亡。至于老年人的需要,一般认为有3个方面:一是经济保障,二是照料服务,三是精神慰藉。家庭成员为寻求工作机会而流动,造成的后果,首先是使亲情慰藉产生隔阂、走向虚幻;其次是使照料服务鞭长莫及;第三,因为流动中的子女本身经济上的不稳定,导致对老人的经济支持不稳定。

   目前,在社会保障方面,政府应该做的事情还很多。据调查,在城市中,有26.9%的老人没有养老金,有74.2%的老人没有储蓄,有26.3%的老人认为没有经济保障。有55.0%的城市老人家中有子女下岗失业,与之相对应,子女在经济上有些困难和十分困难的要占52.8%。在农村中,享有退休金的老人仅占5.5%,享有集体养老补贴的仅有0.4%,这就意味着,94.1%的老年人与社会保障制度无缘。因此,认为自己经济没有保障的农村老人高达45.3%。

   社会保障的责任首先应该要保证老年人经济上的稳定,其政策措施不外乎3种:一是未雨绸缪的养老保险,二是对贫困老人的社会救助,三是对老人普遍发放的养老津贴。现在,农村低保已经形成制度,农村养老保险也正在发展。但是,如今已经进入或即将进入老年阶段的几代人,他们中有很多人已经没有机会完全依靠自己养老,对他们普遍发放养老津贴是一个可供考虑的政策选择。当老年人有了自己的贴己钱,就可以花在老年服务方面,这比政府派人提供服务更好,因为老人可以有自己的选择。而传统的“尽孝”,最主要的还是体现在“精神慰藉”上,就是“常回家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