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


 虽然你的生活像城市低洼处的雨后积水一样平稳,你却明白自己并不是个有钱人,买车代步只是茶余饭后的谈料

你或许是一普通人:名字对你来说早已没有了穿开裆裤时代的那种兴奋,有几次它竟跑出了你的记忆,你还是在别人的嘴中才把它捕捉到;你的月份牌上也没有日期,只有季节的变化才使你意识到时间在流逝,因为你不得不要增减衣服;除了周末,你每天都需要上班,去收获那不大不小的薪水,下班后要准时赶到菜市场,以免那里的小贩也下班;每个月发薪的日子最刻骨铭心,因为过两天收水电费的同志就要登门来拜访你。有一大堆头疼的事像楼道里的杂物一样堆积在你的脑子里,你试图去将它们一一清除掉,最终却不了了之。每次还都会让它们绊个跟头,开始时你油然而起一种愤**,这种愤**使你激情澎湃、热血沸腾,后来你沉寂下去,像窗外那株屹然不动的树。在命运面前,你根本不是个儿,它比你强大得多,而且无影、无形、无名,有时你会轻轻发出一声叹息,嘴角却挂着跟电视节目主持人学来的的微笑。你忘记了是哪一天,在照镜子时突然发现了自己脸上的皱纹,你拼命向记忆深处猛钻,却怎么也找不到小时候在外头疯玩一天的心情。你·出相册中那残存着的童年照,却怎么也无法将其中的小孩与现在的你合成一个人,照片里的他仿佛是大街上**面走来的陌生人,他那件引以为豪的新衣服不会让你感到同样的惊喜。你逐渐喜欢上看足球比赛,但从来没有去过一次现场,你曾非常热烈地与对门的邻居探究主队球员的个人癖好,那时你感到地球非常踏实地伸展在你脚下;你曾自诩的没有落下主队的任何一次电视转播的“神话”却被一次不得不去的应酬击碎了,从此你觉得看不看足球也不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你只剩下一件事情值得做,那就是每天上下班,它已**彻底溶化在你的生命中,就像一滴水溶解在另一滴水中。只有当你昂首迈入单位大门、余光瞥见传达室的老头那张油腻的笑脸向你致意时,你才暗自长吁一口气,心中的各种不确定顿时烟消云散,“我的世界又回来了。”
   虽然你的生活像城市低洼处的雨后积水一样平稳,你却明白自己并不是个有钱人,买车代步只是茶余饭后的谈料或童年隔壁姥姥所讲的鬼怪故事,因此你要跟大多数人一样,每天需要钻入公交车的肚子里,随着它的胃肠蠕动而颠簸。好在你已**习惯了这种运动,甚至在等车时你的心头会莫名涌出一种自豪感,仿佛自己是即将出征的大军中的一兵,前头有光荣而艰巨的使命在召唤着自己。此时你会注意到身边的候车者,他们并没有什么特别,有着如同超市里排队交钱的顾客一样的表情。他们之所以吸引你的目光,是因为你发现每天在这个时刻,他们都会准时聚集在你的周围,甚至还有几个人会跟着你扎入同一路车的“胃”里。你为自己的发现感到惊奇,你体会到了牛顿在苹果树下发现苹果都是往下落的感觉。你因此对他们有了一种强烈的亲切感,他们仿佛是你多年的好友,虽然彼此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可有几次登车时他们却将你狠狠地挤到了边上。     后来你还发现,每天这个时候公交车上的司机固定的是两个人——A和B(这是你给它们起的代号),不过他们并没有给你留下什么好感,你讨厌他们脸上的表情,那是一种寒冰下深藏着的烦躁不安,就如同在笼子里转圈的病兽,轰入你耳膜的永远只是一句**吼——“快点上,中间的都往后走!”你有时会糊涂起来,他们是不是一个人,怎么说话的语气、声调和内容都一样?有时你因为在人丛中“跋涉”得迟缓而被他们大声呵斥,那时你就像一个被父母关在黑屋子的孩子一样委屈极了,你却不敢申辩,因为你没有他们那样的大嗓门,更重要的是你想到明天还要坐他们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