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殇


  薄日西坠,一扫往日的炽热,夏停止了脚步,虽然还不是时候。但秋过早的到来,取代了夏的热烈。成片的扬树林一片焦黄,微风吹过,几叶凋零。夜幕逼来,几声蝉鸣,婉转吟哦。

  远处村落炊烟乍起,轻斜缭绕,继而垂洒大地。衰草落落,寒叶卷秋。没有喧嚣的扬树林承接着夜的来临。晚蝉鸣稀,几只野雀飞过,没入林中。

  夜的尖齿撕咬着最后一抹余辉,黑色的血笼罩着大地,腥味弥漫。微寒袭过,又几片黄叶飘落。瑟缩的秋蝉静栖于枯树,裹一身清寒,咽一肚秋风。几声悲鸣,如孕妇临盆,撕肝裂肺。

  蝉如禅,低首垂眉,构思着一个伟大的设想,若世界四季皆夏,骄阳浓荫,蝉鸣雀跃,那就是人间天堂。这是它终终其一生的梦想,因为蝉只喜欢夏天。

  蝉如禅,几声吟哦,阐述着一个不变的事实,在这北方山村的扬树林中,四季更替是一个无法打破的真理,冬过春至,夏去秋来。没有谁能够扭转大自然的秩序,尽管夏天是那么的热烈。但该来的终究挡不住,该走的永远无法挽留。

  蝉如禅,悲声哽咽,悲愁一个更为严峻的现实,不企望秋转夏返,骄阳浓荫,蝉鸣雀跃,只盼长夜早去,尽快迎来又一个无阴的白天,多一许阳光的温暖。但长夜如年,苦苦的期盼赶不走浓浓的夜,浓浓的寒。尚不到午夜,白日遥遥无期,只是风渐紧,寒渐重。落叶飘零如蝶,在黑暗中飞舞。

  星斗满天,一片寒光。薄雾笼罩着扬树林,微霜轻覆,愈寒愈冷。蝉翼凝露,蝉鸣哑然。

  长夜如年,漫漫无期。寒蝉瑟缩。一阵风起,无数黄叶无奈离开枝头,飘舞着没入夜中。寒意更浓,刺肌透骨。蝉足已经僵硬,无法挪动半步,体内鲜血越流越慢,心脏也失去了平日的蓬勃。大脑还算灵光,能够回首自己的一生。夏日骄阳浓荫,经历了蝉脱的痛苦获得了新生,天生一个伟大的生命,有聪明的大脑,洞知世界一切。但性格的浮糙注定多于口头而少于行动,所以整天高呼着“知了,知了”,显示着自己的学问,忘却了实实在在的工作。

  天上寒星闪烁,地下秋草萧索,僵硬的身体无奈地固定在已经失去清甜乳汁的树干上,触须无望地轻轻摆动。树顶上有几个鹊窝,远处是万家灯火,蝉将思维定格在一点:如果有来世,定做窝居者,或能避免这长夜的秋寒。

  黄叶仍在飘零,没了叶的树枝在风中发出呜呜的声音,提醒着今年的秋长夏短,提醒着寒潮过早的来到,提醒着蝉未完的一切。未来得及选好越冬的树穴,突如其来的秋寒打乱了蝉的全部计划,鸣唱尚未结束,秋风萧杀大地。蝉想借一枚飘叶覆盖自己,以阻挡寒风的侵袭,但飘叶从身旁而过,绝无停意。

  长夜如年,白日无期,寒霜更重,蝉翼上的夜露已凝结成薄冰,失去了那分透明。终于,蝉彻底僵硬了,带着满俯的期盼,蝉走完了自己最后的时光。落叶飘下,地上一阵唏唏嗦嗦,浓雾在林间弥漫。无人知道一个生命的结束,就如无人知道这个生命的诞生一样。星斗依然闪烁,风还在轻吹着。远处的灯火熄灭了,温暖房间的人们正在进行的是一个温暖的梦,在梦中迎来了黎明。

  当早晨地第一束阳光从云间穿出,寒雾逐渐淡薄,逐渐消散,树干上一抹赤霞,温暖逐渐回归,但这一切都与蝉无缘了。蝉翼上的薄冰在阳光下消融蒸腾,同时蒸腾掉的是蝉的全部体液。干了的蝉尸仍然保持着昨夜的姿势,只是在清风的吹动下左右摇摆,不经意间坠落了,与腐叶一起,容入大地的怀抱之中。

  蝉走完了自己的路,没入腐叶枯草之中,生命苦短,临走前留下的只是几声悲鸣。但蝉却活跃了整个夏天,用生命为夏日的骄阳浓荫歌唱,虽然肤浅,却是心的呐喊。也许在又一个夏日来临之时,他的子孙们在夏日骄阳浓荫下,重新喧嚣着生命的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