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事漫忆


雪事漫忆 
[ 2008-1-29 0:13:21 | By: 老茂 ]
 

天明时分房间好像比往常亮了许多。打开手机,听到了短信提示音。看了,是一个诗友发来的,写的是一首咏雪的诗,说是刚写的。就往窗外看了,呃呵,漫天洁白,银装素裹,果真好雪呢!才下的雪沒几天,积雪还在背阴处冷冷地守着,新的雪又降下来了。今年冬天真不错,一连降了两场雪。别的地方降雪的次数和厚度远远大于我的鲁南。好多省区还暴雪成灾。春运的旅途也因为积雪成灾导致了诸多不顺。可是在我的鲁南,两场雪都还适中,所以觉得好爽。

尽管夜降中雪,我还是按照昨日安排的日程启程奔赴汽车站,要去枣庄看望我的一位大娘。他老人家今年80好几了。在去年写的那篇《我家的福寿老人们》中,我为她写下这样的文字:和我父亲同一个祖父的四大娘,就像一只老母鸡,把我们袁家所有的孩子们都当成自己翅膀下的鸡雏,只要有个风吹草动或者阴晴雨霜,就会“咕咕咕”地呼唤不停,恨不能都收拢在自己的暖翅之下。——就是这样一位可亲的长辈,真的是我的牵挂。于是,踏着积雪,我推上自行车,弄出一身汗好不容易来到了车站,却发现车站里所有的公交车都静静的齐集在停车场一辆都没有发动的迹象。站长王磊看见我,过来和我热情打招呼,我说赶车去枣庄,他说好遗憾啊,封站了。路上积雪结冰了,很滑,为了安全,不敢放车上路。估计上午没戏了。于是我掉转身子返家,路上转弯的时候一下子没有稳住车身,就地摔了一个溜平,车子压在腿上把我推出几米远,车子上的东西也摔了一地。回到家,妻子说怎么了,我告诉她上面这些,他说,那就晚一天再说。只好这样了。

看看外面,雪花又在飘飞。尽管蒙蒙的,那也是在下着的雪花。就想起关于雪的一些记忆来。

好多年没有积雪的状况了。都说暖冬,也就习以为常了。这在从前可是没有的。记得我的儿时,下雪结冰可是冬天最最正常的景致了。下雪了,打雪仗,堆雪人,扫出一片空地撒上一些谷粒儿再支上筛子“守筛待鸟”,等到饿急了的麻雀到筛子下面找吃的,就一拉支撑筛子的棍子上面的绳子,筛子刷地一声扣到地上,地上的麻雀就懵懵懂懂地被扣在了下面。把它们捉出来,拴起来,玩起来,玩到死的时候,再放进灶下烧了吃,也是不可多得的美味呢。积雪很厚的时候,好久化不了,漫天洁白,野兔没吃的也到处游荡,这个时候,只要有兴趣有力气追,也能抓活的回来。野地里的积雪看起来一马平川,可是也有好多陷阱,那些坑坑洼洼的,都被积雪填平了,看上去是平川,实际上是深浅莫测的陷阱,熟悉环境的知道这些地貌,不熟悉的就有可能陷进去遭遇灭顶之灾。听说过有外地过路行人有这样的遭遇,不过我们村没有发生这样的险情。

那一年下冻雨,把树枝、电线都压断了。我和一群伙伴结伴去邻村轧面,去的时候是雨,回的时候是冰。远处一只落伍的大雁在冰天里歪歪斜斜,有人去追了,大雁的翅膀被冻雨封了,张不开,只好在地上奔跑,终于被人给生擒活捉了。有三十多斤。后来人家说肉很香,就像牛肉。我们没有追赶大雁,冒着冰雨回家,在村口的地屋子里,我们生火烘烤自己冻得僵硬的四肢。回家午饭了,一个老人候在火堆旁。我们还没有吃饱饭,就听有人在呼喊救火,跑出去看了,刚才还在的地屋子,如今只剩下一口坑,坑里面就剩下冒烟的灰烬了。生产队长站在雨中大声追问谁干的,我们谁都没有做声。因为我们走的时候哟,里面有人。我担心灰烬里是否埋着那位老人。环顾左右,看见他也在人群中观望状,这才松了一口气,心想肯定是他没有做好善后事宜。队长自然追问不出来结果,也就只好作罢。其实,在地屋子烤火的人中,还有他的女儿呢。队长追问的时候,她也在场。她用她漂亮的眼睛盯住我悄悄的摇头示意。我明白,不用示意我也不敢说。

那场冻雨之后接着就是大雪封门。捉麻雀,追野兔的事情也就发生在这段大雪封门的日子。大雪封门之后,还有一件乐趣,就是跟在大人身后听他们聚在一起讲古。什么刘墉私访,三侠五义,洪武剑侠图,敌后武工队,聊斋等等。大雪封门的日子里,大人们也有愁事,就是做饭没有烧柴。记得那时候母亲做饭,锅里煮的是地瓜干,锅底烧的也是地瓜干。本来就不丰裕的地瓜干,这样上下夹攻,消耗得好快,来年春天青黄不接的时候就有了揭不开锅日子等着我们了。

大雪封门的时候,生产队里的农活也有雪事:把村子里道路上的积雪车载筐抬往麦田里运送,说这是给小麦盖被子,瑞雪兆丰年,丰年一定要靠庄稼说话才行。所以,人们干得很带劲,麦田里就有了小山一样的雪堆,只不过雪堆已经不再是雪白的雪堆,而是沾带上淤泥灰烬的颜色。最最遗憾的是,在搬运积雪的时候,村头巷尾我们堆置的形态各异的雪人也随之不见了,被搬进了麦田里。

化雪的日子非常寒冷。大人们唏嘘着说下雪不冷化雪冷,嘴上呵出的热气在胡子上结成白白的霜花,眉毛上也有呢。不高的屋檐下,挂着珠帘一样的冰凌,屋草的颜色混进了冰凌,冰凌就成了咖啡样的颜色。而且越挂越长。等到有了太阳的午间,所有的屋檐都在滴滴答答地顺着珠帘往下滴水。地上一片泥泞。等到太阳西转,滴水变慢慢停止,冰凌上的水又把溶掉的并勒在续上。

那样的寒冬里,我们眼里的一切生命都在呻吟着:猪狗猴着腰,吱吱里外;大人猫着腰,希希进出;孩子们则到处疯跑,腿脚都有冻疮,晚上痒,白天疼,春天烂。大腿的里肉被寒风吹得皲裂,刀子割的一样疼,可是玩起来就全都忘记个一干二净。最爽的玩趣就是跑凌滑冰。三九四九凌上走,不光走,还能在上面走马车。在村子的小坑塘里,孩子们在冰上嬉闹玩耍,口里喊着“凌炸别怕”,腿脚在不住地用力扇动着,一道道炸纹在哇哇的响声中像闪电四处伸展开了,整个冰凌也像一张网了。我们在上面奔跑,偶尔会有凌眼出水,抑或发生小面积塌陷,弄湿了棉裤,结冰之后当当作响,就不敢回家,担心挨揍,便结伙跑到牛栏或者地屋子烤火烘干,不小心把裤腿烤糊,弄出破洞也是常事呢。

后来上了高中第二年的冬天也遇到了一场大雪。赶上星期天下午返校,家人挽留说晚走一天,可是舍不得旷课,就趟着没膝盖深的积雪回到了学校,一双脚全都成了红萝卜,蹲在被窝里暖了半夜,才缓了过来有了知觉。毕业后第三年参加胜利渠会战,冬天三个月也有一场雪,不大,所以没有停工休息。冰天雪地里战天斗地的豪迈,至今让我不能忘怀,因为就在那年冬季,经历了那场冰雪的历练,我才有了成人而且成为大人大男人的感觉。

冰与雪,在我的人生里,总有许多念想。拉杂许多文字,还是觉得意犹未尽。既然意犹未尽,那就无声胜作有声吧,打住打住。刚才看气象,南方大到暴雪还有冻雨,我的鲁南只是阴有小雪。再看看窗外,银白的世界,还没有新的雪花飘飞。今夜不飞,明天再飞,静静地期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