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菜的境界

丁启阵

我家附近有一间主营烤鸭的饭馆，在京城肯定入不了高档行列。但是，在我经常光顾的若干饭馆里，要算是挺不错的了。店堂装潢简洁大方，桌椅厚实不俗，桌面总是铺着干净的桌布；菜肴盛盘比较讲究，看起来总是赏心悦目的，当然，味道也不错；一尘不染的厕所，没有一点儿异味，男厕所中，甚至可以一边小便一边观看挂在墙壁上的等离子电视播放的节目。我之所以说这间饭馆入不了高档行列，主要是因为它的定价——在京城众多的饭馆中，属于中等略偏低的水平，一般工薪族尽可以大模大样地走将进去，要吃要喝。

我去过几次人们普遍反映味道最好的和平门全聚德烤鸭店，也去过历史最悠久的便宜坊烤鸭店，实在没吃出它们比这间烤鸭店的高明之处。不用说，去这间饭馆吃饭，我九成会点烤鸭。两个人要半套，四个人要一套。不点烤鸭的时候，也会点一些海鲜、野猪肉（一度还有驼峰肉）等为材料、一般饭馆不易见、自家做不好的菜肴。这些菜肴可谓色香、味佳、形美，而价格却并不贵。据我观察，所有莅临这家饭馆的食客，点菜路数大抵跟我相似。

但是，不久前我却惊奇地发现，邻桌三位中年妇女的点菜路数跟我、跟一般人大异其趣：一盘青椒土豆丝，一盘鸡蛋炒西红柿，一盘麻婆豆腐，还有一个钵盂状容器盛着的菜肴没有看清楚，猜想是农家炒肉之类——可以说，她们把这间在我看来颇具特色、相当不错的饭馆点成了京城随处可见的“成都小吃”！

惊奇之余，我有些敬佩那三位妇女中点菜的某位妇女，她竟然可以丝毫不受饭馆和其他食客的影响，我行我素，从容不迫，完全照着自己的口味、经济预算来。我以为，她可以跟历史上的两位人物相提并论：一位是春秋时期人，孔子的高足子路；另一位是晚唐的民间诗人王梵志。子路可以身穿破旧布袍和裹着名贵皮草的人站在一起，而神情自若，丝毫不感到羞愧；王梵志凡事只管自己开心，根本不理睬他人看法，他有名句道：“梵志翻著袜，人皆谓是错；宁可刺尔眼，不可隐我脚。”总之，我以为，那位点菜的妇女，境界很高。

受到那位妇女的启发，我也想：啥时辰咱也约上俩志同道合的朋友，去一家五星级饭店，点几道最家常的菜，不要酒水，每人就来一至两碗米饭，面无愧色地饱餐一顿，然后鼓腹而出。——那应该是一件有趣的事情，事后一定可以快乐许久。

                                             2008-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