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地府自戕
战星转斗移，转眼又是十二个年头了，打杀了一辈子的陆家，走的走了，死的死了，就留下陆云贵镇守家业，时局越来越紧，他对逃好还是留好还未拿定主意。又接到祖坟被盗的报告，他急忙集合起江防大队赶到祖坟地。
祖坟地一遍狼圾，见被盗的坟有十座。有的尸体已被拖出墓穴，尸体有被剥了衣裤的，有被或砍了头，砍了手，砍了脚的，雄伟高大的墓都被砸成断碣残碑。
陆云贵扬起手就是几枪，厉声叫道：“老子要叫你们这些土匪都断子绝孙。把守坟的都给叫来。”
一个家丁说：“守坟的都不在了。”
陆云贵一把抓住旁边的刘半仙，摇晃着刘半仙吼道：“这是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呀？！”
刘半仙颤抖抖的指着天说：“要改朝换代了，这是劫数，改朝换代中的劫数。”
陆云贵放开刘半仙说：“劫数？你们不是都说过，这是一块千秋万代的风水宝地吗？”
刘半仙说：“风水宝地当然还是风水宝地，但谁逃得过改朝换代的劫数呢？大人呀，常言道，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天命难违呀，大人还是早作打算吧。”
陆云贵沉默了一会说：“那么说，我家要败了，不是土匪断子绝孙，而是我们家要断子绝孙了。”
刘半仙说：“怎么可能呢？如今只是真龙天子争夺天下，所以，风水宝地目前就不灵了，只要等局势一定，乾坤一明朗，风水宝地自然就会又灵的。”
陆云贵说：“共产党就要来了，会不会来挖我家的祖坟？”
刘半仙说：“历朝历代以来，盗墓挖坟都是大逆不道的，到头来，都没有好下场的，公开被挖坟开棺暴尸，只有那极少数的暴君，共产党，不会冒天下之大不违，退一万步讲，就是真有人又来挖，但他们破得了这炁吗？因为，这里的炁，早已经全归在了大人家的一脉相传中去了，至于坟墓，尸骨，棺木，碑文等等外在之物，无非是让后人祭奠，让后人不要忘了根本。”
陆云贵点了点头说：“那么就烦大师给我找一块风水宝地，管我们陆家儿孙后代的风水宝地。”
刘半仙说：“大人，你的阳寿还长得很，怎么就想到那里去了。”
陆云贵摇摇头说：“我这样的人，共产党来了，肯定不会饶我，说实话，我二哥三哥都在剿匪时，被土匪打死了，他死得好呀，风风光光的；还好呀，我们陆家都走了，连五弟也走了，都远走高飞到的到台湾，到的到国外去了，我看他共产党来了，抓得到我们陆家的那一个？！”
刘半仙说：“和平解放嘛，共产党不会不讲信任吧，你的好日子还长得很呢。”
陆云贵说：“居然如此，这里由他们搞吧，我们回去吧。”
刘半仙登上陆家城堡中间最高的洋楼顶，看着东北方向，心里在暗骂陆云贵，兵荒马乱的，逼我出去找风水宝地，这不是要我的命吗。刘半仙清楚陆家虽气数要断了，但陆云贵目前还是权重势大，惹他不起，刘半仙想，明天无论如何都得走到他看不见的地方去。
刘半仙已经算好要往东北方向行才好，所以，他今天特意登上这高楼来看看东北方向有几条道，测测往哪条道走好。远方崇山峻岭，根本看不见什么路径。他的眼光朝近处收，路慢慢多起来了。他在心里起卦，没有一条路是阳光大道。突然他眼一亮，发现了东边围墙是建在圆长的山上的，这可是地理书上说的旗鼓圆峰，属十贵之地，再看那围墙下的顶，丰圆丰圆的，又属十贵之地，他呆住了。
陆云贵右手边环指着城堡内外边说：“大师，我家这里的风水如何？”
刘半仙慌忙稽首道：“在这里观景，何处能比呢？”他指着他面对的南方。“南有县城人气旺。”又侧身指着西方。“金江龙起无阻拦。”再转身对着北方。“瓜果飘香福禄寿。”他向前走到东方的栏杆边。指着远处魁锅梁子上的宝塔。“宝塔守护镇邪恶。”又指着城堡内的龙潭。“大人家城堡里的龙潭先有鱼（余）。”
他一下呆住了。
陆云贵看看刘半仙如此发呆的样子说：“大师发现什么东西了。”
刘半仙指着龙潭说：“真是踏破铁鞋无处找，得来全不费工夫呀。”
陆云贵说：“我不懂大师的意思。”
刘半仙说：“大人要找的风水宝地，找着了，而且属十贵之风水宝地。”
刘半仙急忙请陆云贵看。陆云贵不看则已，一看大吃一惊，那不是只有他才知道的秘密自然地下府第所在吗，那里面藏着他爷爷和他爹抢来的财宝，连那件皇帝赐给李突迪的黄马褂也藏在那里。
本来陆百万死后，这个地下自然府第就无人知晓了，却被陆云贵在无意中发现。那是五年前一个炎热的酷暑天下仔，太阳刚好照在城堡内的龙潭水口处，在潭里游泳洗澡的陆云贵猛见出水口金光闪动了一下，他以为是传说中的金乌龟，抓到金乌龟可是财寿齐天呀，他猛游进洞去追赶，才发现里面的洞顶很高，越往里进水越浅洞越大。他想：这里肯定是个藏宝的地方，他怕惊动别人，急忙悄悄地退了出来，直到陆云强被人暗杀，他控制了所有的权力，才又一个带了手电和手枪进洞去，里面五十来丈深，底部竟是干的，有十多丈平方，两壁边各一个出水洞，但只有一个流出大股的水，另一个则小得可怜，听正壁内水很大。于是，他到处看到处敲打搜索，找到了藏在壁内的暗开关，一扭动，水没了，再扭动，随着水从另一个洞出来的响声，正面左侧的壁打开了一道门。里面很大，金银财宝随意放着。连锅、盆、碗、碟、瓢、勺、筷、油、肉、盐、柴、米、酱、醋、茶、桌、椅、板凳、床、灯、垫的、盖的、穿的一切的一切够百多人吃用很久，而且摆得有条不紊。特别使人醒目的，就是那口阴沉木的两头上了红油漆的大黑棺材了，棺里的一切已按大富大贵人家装尸的样子装设好了，只是多放了好些玉器和珍珠玛玛瑙之类的东西，那件皇家的黄马褂伸伸展展地躺在棺中间，只等谁来套上它躺在里面了。
陆云贵说：“哪里有主儿孙后辈的什么好地，请大师赐教。”
刘半仙指着城堡内龙潭，说：“大人请看山下的龙潭，它可是九曲入明堂，属水流九曲，即水又饮来甘清，实是曲之玄来去。”又指着洞口上，“你看那，那是案，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案，如谁葬了此地，儿孙贵不可言。”
陆云贵说：“大师，到底贵到什么程度？”
刘半仙说：“小则或是坐堂为父母官，或是富甲一方，大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陆云贵清楚刘半仙是拣好的说给他听，但他还是信神信鬼信风水的。他很不放心这块地的风水，说：“如果这山里有洞有穴，会不会就成凶恶之地呢？”
刘半仙大惊，他早就怀疑他家这个城堡里有秘密，不然，他爹他爷爷抢的这么多财宝哪里去了。他失口道：“那山包里有洞？”
陆云贵看着刘半仙那惊奇的样子笑了，说：“大师你看呢？”
刘半仙急忙说：“看不出来，看不出来，贫道才疏学浅，道行不到家，不过，依贫道看来，不像有有穴有洞有府第的，要真有的话，那可是绝伦无比了。”
陆云贵说：“怎么绝伦无比法？”
刘半仙说：“如有穴，就是牛眠地，富甲天下，金铺路玉作阶，如有洞，藏龙卧虎待时起，鹏程万里，如有府第，仙家住，帝王位，独来独往无阻挡。”
陆云贵说：“好好好，这样的地方，我正有一处。”
刘半仙说：“在哪里？”
陆云贵点点头，说：“当年剿杨林秀时，追剿他的残余罗富强，罗富强不是从陡悬崖眺江了吗，那崖中就有个宽宽大大的洞府，老夫想去那里安身，神不知鬼不觉的，你看如何？”
刘半仙想他不止找我看风水，骗他是骗不过去的，说：“大人忘了，那里，我巳去过，还是跟大人三大人一起去的呢。那也算风水宝地，那些土匪就不会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了，不说那地前后有凹凤，左右有凹风了，就说面对着的白虎黄泉杀水就够凶险恶劣的了。那里呀，滚滚的江水都被它逼了去冲刷对岸。大人，那地方不可取，千万不可取呀。”
陆云贵说：“这里也不可取，取了这里，共产党来了，不掘尸鞭我才怪呢。”
刘半仙说：“大人可以走嘛，可以到外国去找五大人嘛。”
陆云贵摇摇头，说：“他对我的做法，一贯不同意不说，一家人流落异邦，他也很艰难呀。虽儿孙们也有在外的，但他们更是历来反我，我也是养了些孽种，我去看他们的脸嘴，悔当初不听人劝告，特别是五弟的劝告，多做些善事好事，如今跑是跑不了了，你还不知道，卢汉投降了，云南已经完了，我跑哪里去，都是个死。但我想死得远点好，请大师马上出发，去帮我找一块好阴地，我就去自尽，晚了，就怕要被共产党碎尸万段了。”
刘半仙听到这个消息，急忙“是是是”地答应着下了楼，很快地离开了陆家城堡。
陆云贵把导火索放在地府门口，穿戴整齐，套上黄马褂，他把灯一盏一盏点亮，木呆呆地坐在太师椅上。他想起了在国外的儿女们，甚至想起了被陆云仁带走的十八婶娘的女儿，这时他才想起要告诉他们，别学他们一辈子都是砍砍杀杀的，要学就学他的五兄弟，他一遍又一遍用心灵祝告儿女们，千千万万别跟他一个样。说是共产党既往不咎，像我这样的人既往不咎，说给鬼听去，到时候还不是五马分尸，一刀一刀的剐剜，点天灯……那样死法，我没少见过干过。我见得多了，也干得多了，死都不给个痛快。
他嘴角露出了点笑，我死，我要痛痛快快的死，死得无人知晓，你们今天未时赶来接管县城，来吧，我看你们能把我怎么样，我叫你们连我的尸体也莫想见到，叫你们连鞭尸都摸不到门坎。我还要为儿孙后辈占住这块好阴地－－地下洞府，说不定我占了这样的地方，真会成仙，儿孙们真会打回来坐江山……
他胡思乱想一阵，看看金表，要到午时了，他找好多个僧道、八学先生算过，庚寅年，壬午月，乙酉日，午时，像他这样八字的人升天最好。
他巡视到门口时，这哗哗的水是让它就这样朝地府路流走，还是放出去。他“唉”地叹一口气，罢罢罢，要死的人了，做点好事，他把水阻向了外面，他突想起山环水绕方成大格势，才能使儿孙大发来，他走到沟尽头，把地下水全阻向了外面。他又想起，这样更好，他们就更不会因没了水来挖山找水，挖到这地府里来了。他点燃导火索，关死门，躺进了那口大棺材，等外面炸响，他就盖上棺盖，把抹了见血封喉毒药的含口钱（一大块碧玉）含进嘴，咬一下舌头，就去了。
响了，闷响，地府摇晃了，几盏灯翻了，堵水的石头垮下了几块，顶上倒吊的钟乳石砸下了几陀……但他视而不见，他盖上了棺盖，躺好，在漆黑中把含口钱塞进嘴里，狠狠地咬了一口。
陆云贵失踪了，陆家城堡的龙潭口滑下了一大段山坡，堵死了龙洞口，水却大了，浑浊了两个时辰才渐渐甘甜清凉。
于是，谣言四起：说陆云贵是条孽龙，恶贯满盈，天兵神将来了，就是来捉拿他归案的。他就变形成鱼精钻龙洞逃跑，逃跑时被天兵神将的法宝照住了，就在他逃进洞不远，被天兵神将的法宝击成粉碎，连龙洞山都被击下去一大段。孽龙死了，被他霸占的水才大了起来的。说改朝换代，乾坤转移，陆云贵这种恶魔投胎的必须消亡，水就必须会大。又说正神下凡救苦救难，妖魔鬼怪投生的陆云贵遁主要阻杀龙王，被赶来的神仙镇压在土中，正好把水阻向外面，所以水才大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