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 生 童 年 二
二
到了学校,到处是同学,但是,我一个也不认识,他们-个也不跟我打招呼。我跟着爸爸边走边东张西望地想发现一个熟悉的人,但是,一个也没有发现。
爸爸把我带到排队报名的地方,让我排着队。他到报名那里看怎么报名。这时,来了一个跟我差不多的小人,排在了我后面。我转过身看着他,他对着我笑了,我也对着他笑了。他问我:“你是来报名上学的吗?
我点点头。
“我叫袁书洪,也是来报名上学的,你叫什么姓名?”
“梁青青。”
“你家住在哪里?”
“城外大攀校花旁边那家。”
“知道知道,那棵攀校花好大哟。”他把手排开比着,“天下最大的一棵攀枝花,我去那里玩过。”
我怎么没有见过他呢?我才发现他没有人带着,说:“你爸爸呢?”
“在上班,哦。”他好像才想起什么似地,“我一个人来,自己报名一样的。”
“能行吗?”我真为他担心。
他一口答道:“行。看,如果老师叫你用左手摸右边的耳朵,你摸不着,千万别偏头,要这样。”
他边说边示范。“把手朝后脑处移,就能摸着了。如果叫你从一数到十,那就要靠真本事了,你数得到吗”
我点点头,因为我能从一数到百,这是李爷爷教我的。
他肯定地说:“那没有什么问题,你一定能报上名的。”
“光报上名不行,还要求孔圣人呢,求他保佑是给他磕头吗?”
“没有听说过,哪个是孔圣人?”
“我也不知道,是听李爷爷讲的。”
“我怎么没听说过,我爸爸说报了名,交清学费书费就行了嘛。”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听李爷爷说,这个孔圣人厉害得很,跟菩萨一样,要得状元,求了菩萨还得求他。”
“真的!”
我点点头,说:“你会磕头吗?”
“会,但我不给菩萨磕头。我爸爸姆妈说菩萨是迷信。”
“不,孔圣人是人,跟菩萨一样厉害。”
“真的?”
“肯定是个厉害的老师,”
“管它呢,我爸爸来了,等会儿,你不会的,我叫我爸爸教你。”
“好。来,我们做个好朋友吧。”
他伸出了手,我也伸出了手,两只小手握在了一起。
说实话,像这样的握手,我从来没有过,像那些工作同志一样。我觉得新奇,更觉得高兴,我有新伙伴了。
袁书洪伸手来摸我的项圈,我急忙回避阻止他。
这项圈可是我的命。妈妈说:这是求菩萨给我的,长老给念过经的,要是不带着它,我的魂就会失落掉,就再也找不到爸爸和妈妈。
我怕找不到爸爸妈鸡。爸爸妈妈是不会轻易让我取下来的。如果遇到我病了,连睡觉也不能取下来的,组有时我也会偷偷取它下来玩,甚至会敲打它,看看我的魂会不会失落,会不会找不到爸爸妈妈,不过,那天我会整天跟着爸爸妈妈的,我生怕真的会从此找不到爸爸妈妈了。
袁书洪笑了,说:“取下来我看看嘛。”
我摇了摇头,用手指指我爸爸。
他说:“我过去也有这样一个项圈,是我奶奶给我的,像你这样成天戴着。后来,我到我爸爸妈姆这里来,就被我妈妈取下来不知放到哪里去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奶奶还说戴着项圈,魂就不会丢了。”
“你的项圈被你妈妈取了,魂丢了吗?”
“没有,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给我看看嘛。”
我就取下项圈给他看。他很老练地往脖上戴。爸爸看见了,急忙拿过来给我戴上,说:“这不能给人的。”
我点了点头,但心里很不是滋味。
到我报名了,我很紧张,爸爸拉我到报名桌边,就要我给老师磕头,我想她就是孔圣人了吧,哗地一声就跪了下去,惊得她急忙把我拉起来,说:“现在不兴磕头了。”
我惊异地看着这个“孔圣人”,她竟然是这样的年轻,像个女学生一样梳着两条长辫子,不但不像我想象中的菩萨一样凶,而且还对我笑呢。笑得那么甜,雪白的牙齿,不浅不深的酒窝。我不紧张了。
爸爸说:“孔圣人的塑像在哪里,让青青给他磕三个头,保佑我家青青将来得个状元。”
赵老师说:“老乡,你的娃娃要得状元,不是去给孔子瞌几个头就能得到的,再说,现在的状元,已经不是封建时期那种状元了,状元就是第一名,要得第一名,这要靠我们学校、你们家长和学生本人,不是靠哪个能保佑到的。”
爸爸只有连声称是的份。
我很容易地通过了赵老师的考试。到袁书洪了,我看他怎样通过赵老师的考试,看他需不需要我和爸爸的帮助,因为,我太想帮他一把了。给果,他也很容易地通过了考试,而且赵老师还表扬了他一番。爸爸也说他比我聪明和能干。
要分手了,袁书洪求爸爸让我跟他在学校里玩。我真想和他去。眼看着爸爸,说:“爸爸,我跟他去玩一会儿嘛,只玩一会儿。”
爸爸不但准了,而且还要我向他好好学习。只吩咐我不要玩得太久,别忘了早点回家,并请袁书洪来家里玩,我只顾听袁书洪说话。
“青青,你看。”
我顺着袁书洪的手看去。啊!三个大菩萨正对着我,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好像要把我抓去一样,那些跑上跑下的学生,在我的眼里也成了害怕的对象,我吓得直往后退,退出了大殿的门坎边,退到了石阶上,袁书洪只是看着我笑,我更害怕了。我一转身就朝外跑,后面传来了袁书洪的喊声,我跑得更快了。跑出了学校,跑上了街我才敢回头看。那三个大菩萨并没有追来。
我又蹦又跳地向前,直到听到了李爷爷的月琴声,心才算定下来了。我每次遇见什么,都来告诉李爷爷,都来请李爷爷解答,每一次他都让我高兴,让我满意,让我得到安慰,让我知道哪些该做哪些不该做。
李爷爷正偏着头,注视着月琴用力地弹,那样子,好像月琴在回答他什么,他呢,正在认真听它叙说。我知道这时是他最高兴最专心的时候,我最爱看他这种样子,我慢慢地挪进了门,挪到了他的身旁。不知是曲终了呢,还是发现我来了,他抬起头,把我揽进他的怀里,要教我弹月琴,我在月琴上划拉了一下,仰起头说:
“我们学校那三个大菩萨这么大。”我把手排开比了一下,“很厉害,我怕,我不敢到学校去了。”
“不怕不怕,菩萨有什么可怕的,你李爷爷旧社会还和菩萨睡过觉,菩萨好啊,要是没有菩萨,你李爷爷旧社会到什么地方去安身歇脚?不怕,菩萨只会保佑你的。”
“你跟菩萨睡过觉?不怕吗?”
“不怕。我不是给你说过吗,菩萨是保佑好人的,你用不着怕,放宽心地去上学。唉,你给孔圣人磕头没有?求他保佑没有?这是学生顶顶重要的事。”
我把在学校报名的事,到袁书洪家的事说了。
李爷爷说:“青青了不起呀,这么小就有朋友了,而且还是城里的人,日后一定大有出息。”他沉思一下,“学堂怎么没有孔圣人的塑像呢?连画像也没有吗?”
“没有。”
“那就怪了。”他划拉一下月琴,“你爸爸真糊涂,不应该带你去给女教师。”他又划拉一下月琴,“不论怎样,读书总就是孔圣人的学生了。不过,孔圣人一定要找到才行,一定要求他保佑,状元才有保证,不然,我今天的忙乎,最多就只有一半的效果了。”
“我爸爸妈妈求了菩萨,还不行吗?”
“那也只有一半的效果。”
“你的一半加我爸爸妈妈的一半,不是就成了一个了吗?”
“对对对,青青的话准,比皇帝封的还要准。”
“真的?”
“当然。凡是没有落牙齿的小娃娃说的话都准,特别是像你一样的男娃娃说的,又特别是有口无心说的。”
“那不用求孔圣人了吧?”
“找得到还是得求的。”
“等我得了状元,不,是第一名。我一定拿来给李爷爷……”
李爷爷笑了,说:“好好好,你李爷爷不要你的状元,只要你回来看看你李爷爷就行了。”
“不,我偏要给你,还要给爸爸,给妈妈,给小伙伴,给袁书洪,给同学们。”
说不得,说不得。不能说给你同你一样大的小娃娃。”
“那为什么大人就可以说呢?”
“大人是大人,最多就是能享你的福,不会同你争状元的。”
“我要得很多很多的状元,不,很多的第一名,多几个给他们怕什么?”
李爷爷摇着头说:“你这娃娃的心跟黄三一样好,有大出息。对对对,分几个第一名给他们,但是,状元不能分。来来来,李爷爷教你弹月琴。”
屋里响起了我划拉月琴的噗冬声和一老一少的笑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