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潘金莲鸣冤叫屈


  说起潘金莲这个女人,从古到今人们总是习惯于把脏水一股脑儿倾注在她身上,有的骂她是水性杨花的红颜祸水,也有的骂她是厚颜无耻的淫女荡妇。可是,如果暂搁置道德问题不论,单从人性和人道的角度来看,我觉得潘金莲承受世人如此多的诅咒委实很冤枉。

  潘金莲在家排行六姐,自幼生得有些姿色,缠得一双好小脚,所以叫她金莲。就凭这名字,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她应该算得上一个时髦的女子了。
  父亲死后,金莲的人生从此步入歧途。
  起先母亲因为度日艰难,所以在她九岁的时候,就把她卖给了王招宣府。在那儿她习学弹唱,闲常读书写字。因她本性机变伶俐,不过十二三岁,就会描眉画眼,傅粉施朱,品竹弹丝,女工针指,知书识字。平常又梳一个缠髻儿,着一件扣身衫子,做张做致,乔模乔样,故而怪逗人喜欢的。
  十五岁时,王招宣死了,潘妈妈又以三十两银子把她卖给张大户做使唤丫头。大户又教他习学弹唱,金莲原自会的,甚是省力。可惜当时没有现在的艺术院校,否则,她要拿个本科文凭,做个艺坛新秀,应该不在话下。
  长成十八岁时,金莲出落得脸衬桃花,眉弯新月,被张大户收至房中做了小老婆。
  那张大户虽有万贯家财,百间房屋,可惜六十多岁的身体不受用,自打收了金莲之后,不觉身上添了五件病症:腰添疼、眼添泪、耳添聋、鼻添涕、尿添滴。主家婆认为这是金莲的罪过,自然免不了对她百般苦打。
  张大户知道夫人不容,又舍不得把她打发远了,终日看不见她,就赌气倒赔了房奁,白白地嫁给了武大郎为妻。
  武大郎什么人物呢?为人懦弱,模样猥蕤,因其身上粗糙,头脸窄狭,人们给他取个浑名叫做三寸丁谷树皮。也无什么本事,终日挑担子沿街卖烧饼度日,身上一无所有,在张大户临街房居住连房钱都交不起。金莲嫁给武大郎,真可谓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从金莲的人生经历中我们可以看出,她就像一件玩物,母亲拿她卖钱,富人拿她取乐。
  可是金莲终究不是玩物,金莲是人,是活生生的女人,因此她必然会有所不满。只要是女人,都应当承认金莲的不满。不信我们可在网上搞次调查,恐怕这事落到谁头上,谁都会忿忿不平。别说你是处在当今,你就是处在当时也不会例外。但凡唾骂金莲的女人,其实是不了解金莲。
  金莲心中的不满最初体现在她对张大户的发泄上。她曾抱怨大户说:"普天世界断生了男子,何故将我嫁与这样个货!每日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着紧处却是锥钯也不动。"
  因此,她常常仰天长叹"苦啊苦!"这是一个女性面对糟糕的生活发出的一种非常无奈的呻吟,其中饱含着几多辛酸、几多泪水啊。
  既然是那么的痛"苦",她就必然要寻找乐子。因此,每日打发武大出门后,她或者就在帘子下磕瓜子儿,一径把那一对小金莲故意露出来,勾引浮浪子弟;或者就在门前弹胡博词,撒谜语儿,叫唱什么"一块好羊肉,如何落在狗嘴里?"什么"乌鸦怎配鸾凤对!"什么"他本是块顽石,有甚福抱着我羊玉体。"什么"好似粪土上长灵芝。"
  如果说金莲的报怨和发泄还只是作为一个女人的觉醒的话,那么金莲"勾引"武松就成了她对人生的第一次实实在在的追求了。
  武松是什么人?武松是为民除害的英雄,是时代的骄子,是当时的风云人物,当然也是年轻人崇拜的偶像,更是少女、少妇们心中敬仰的好男人。
  景阳岗一只吊眼白额老虎,搅得整个清河县不得安宁,不知吃了多少往来行人,连猎户也被害死了十来个。客商过往,必须成群结伙而过。县里曾拿出五十两赏银捉拿这只老虎,没有一个高手能够领了这笔赏银,可怜那些猎户,为此还不知吃了多少限棒。可就是这么一只十分危险的老虎,就轻易地被武松这小子给打死了。他不是英雄是什么?
  不必描述武松打虎的经过了,说出来恐怕谁都惊讶不已。武松打死老虎之后,应知县要求讲述过一次打虎的经过,当时两边官吏"都吓呆了"。
  武松非但是英雄,而且还是名人。自他打死老虎之后,数日之内,就一府两县,皆知武松大名了。县里是敲锣打鼓迎接这位英雄,那场面也称得上是"相当地"壮观了:前面一对对缨枪的猎户摆将过来,后面便是那打死的老虎,好像锦布袋一般,四个人还抬不动。末后一匹大白马,坐着壮士武松。看热闹的"追星族"也不少,就连西门庆这么有身份的人也与朋友们一起去瞧了热闹,当时也不能不咬着指头赞赏道:"你说这等一个人,若没有千百斤水牛般力气,怎能够动它一下?"这等场面,叫哪个女人不动心啊。试想如果有现在的广播电视正面报道一下,将又有多少"发烧友"追随其后?
  再看武松的形象。雄躯凛凛,七尺以上身材;阔面棱棱,二十四五年纪。双目直竖,远望处犹如两点明星;两手握来,近觑时好似一双铁碓。脚尖飞起,深山虎豹失精魂;拳手落时,穷谷熊罴皆丧魄。这样一副高大英武的形象,哪个女子见了不春情荡漾?
  况且武松这小子也不贪财。他打死老虎之后,知县将库中众土户出纳的赏钱五十两赐与他,他居然说自己"偶然侥幸打死了这个大虫,非小人之能,如何敢受这些赏赐!"竟可怜众猎户因这畜生受了许多责罚,当场把银子分给了猎户。有如此优良品格之人岂不是世间少有吗?
  更何况,武松也是有一定社会地位和身份的人。先前虽然比较卑微,但是自从成了英雄之后,他的仁德忠厚、英勇无畏,当即就被知县看中,举他在县里做了巡捕都头。巡捕都头什么角色?想必也相当于现在公安局一个什么官儿吧。多牛B啊!
  自古才子配佳人,美人配英雄,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潘金莲是时代的美女,加之能弹能唱,能说会道,知书识字,也算得一个才女了。如果是现在,不定还会上了中央电视台的星光大道节目,一夜之间成为追星族追捧的对象,出场费没有几十万,她还不干呢。真是那样,即便是她不追求武松,武松也要追求她了。更何况,武松是武大的兄弟,近水楼台,金莲追求武松的条件没有任何人与之相比。
  只可惜武松这小子没有福分,便宜了西门庆那坏种。
  如果说金莲"勾引"武松尚有乱伦之嫌的话,那么他与西门庆的往来就可算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的自由恋爱了。
  西门庆何等人物?山东省东平府清河县一风流子弟,生得状貌魁梧,性情潇洒,年纪二十六七。家里开着大大的生药铺,住着门面五间到底七进的房子。家中呼奴使婢,骡马成群。虽不甚读书,但自幼聪明,就是那朝中高、杨、童、蔡四大奸臣,他也有门路与他们浸润。此外,他还在县里管些公事,满县人都惧他三分。如此一个相貌堂堂、有钱有势又有面子的人物,又怎能不逗女人喜欢呢?
  金莲想尽千方百计没有得到武松的青睐,面对西门庆这位送上门来的第二次大好的机会,她怎能放过?西门庆与武松相比,人品自然是差了点儿。但除了人品之外,武松无论什么条件都赶不上西门庆。女人图什么?她不就图个男人长得帅气,又有钱势,能够让她一生衣食无忧、享尽荣华富贵吗?
  更为重要的是西门庆真心实意地爱着金莲,我们暂不说他有几个老婆(一夫多妻是当时流行的事情,又不违法),就凭他梦寐以求、三番五次追求金莲的那些招数就可以看出来。这一点,武松可做不到。
  比爱更重要的是,西门庆懂得如何让自己快活的同时,也让女人快活。虽然他有些坏,但是,他的这一点,正好迎合了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的女人心理(男人的坏有时候也是一种情趣,为了追求它,女人常常甘愿赴汤蹈火)。尤其像潘金莲这种女人,长期缺乏温情的滋润,得不到快乐的满足,西门庆的出现,无疑如久旱遇到甘霖。
  如此看来,潘金莲嫁给西门庆确实应该算是自由恋爱的结果了。
  至于她后来又与别的男人有过偷情,其言行虽为道德所不容,但在我看来,那并非潘金莲的进一步堕落,而是在当时社会背景之下的一种进取精神的再次升华,是潘金莲在男权主宰的世界里为争取女权的又一大胆尝试。她从西门庆身上看到了整个男权社会的黑暗与不公。男人凭什么妻妾成群,还要在外边拈花惹草,女人为什么在遇到令自己心动的男人之后不能偶尔红杏出墙?
  诚然,潘金莲当初杀害亲夫武大郎,触犯了刑律,罪该当死。但是设身处地替她想一想,她也是别无选择呀。
  她活着一直没有人身自由,先是两次被卖,成人之后又被一个糟老头子纳为小妾,此后也不问她自己愿意不愿意,又莫名其妙、阴差阳错地当了丑八怪武大郎的老婆。她没有离婚的权利,连她与西门庆自由恋爱的权利也被剥夺了。面对这些,她为何不能反抗?
  另外,他与西门庆的奸情已然暴露,武松"出差"回来后肯定不会轻饶于她。而只有杀死了武大郎,才能侥幸使消息不至于泄露给武松,如此既可保全自己性命,又能与西门庆成为长久夫妻。为了这一条希望和活路,她焉能不背水一战?
  再说,杀害武大郎并非她潘金莲想出来的招儿,一切有王婆给她出主意想办法,杀人的毒药都替她备好了,后边又有财大气粗的西门大官人给她撑腰壮胆,如果没有这些,就是借她一千个胆子,她潘金莲也成不了事儿啊。
  可怜潘金莲一个多才多艺的美女,活生生地被一个时代给糟蹋了。冤啊!

  判她的死刑,这是没有多大异议的,但对她的诅咒,我们还是应该一分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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