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能让监狱成为病者的“家园”？

从前有个流浪汉叫苏比，整天过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生活。那一年的冬天特别寒冷，对于他来讲，监狱也许是他最好也是唯一的避难所，于是苏比想尽一切办法去争取坐牢的资格，他先后偷过东西、打过人、打碎过商店橱窗的玻璃、调戏过妇女、在街上大吵大闹，但每次各个都不能如愿被抓。无奈之下，他来到一座教堂前，倚在铁栏杆上，静静地聆听着教堂里传来的《圣经》悠扬的声音，他幡然醒悟，决定重新做人，这时……两个警察却以妨碍治安的罪名把他送进监狱。

小的时候学《警察与赞美诗》，目的是让我们了解资本主义社会中下层人们生活的贫困、精神的痛苦，反映资本主义社会道德、法律的虚伪本质，教育我们“社会主义好”。现在呢？活生生的“苏比”就在我们的眼前：

近日，北京开审一个抢劫案，抢劫犯的犯罪动机让在场的人都震惊了。抢劫犯居然是因为自己犯了重病，无钱医治，希望犯罪后进入监狱里获得国家免费治疗。

李大伟(化名) 第一次抢劫是为了筹钱看病，后来到了看守所，才知道能免费治疗，于是第二次进行抢劫，以期再次被判刑，法当官宣判终判处其有期徒刑18年，剥夺政治权利4年时，他长舒了一口气。这意味着———他能到监狱里免费治疗，保住性命。(2008年11月26日《新京报》)

去年11月5日，张伟因敲诈勒索，被萝岗区法院判处有期徒刑八个月，今年7月4日刑满释放。今年9月9日上午9时许，44岁的河南确山人张伟在村里逛着逛着，突然间就“发疯”了。看到派出所辅警刘某某站在路边，他冲过去二话不说，“啪啪”便是两记重拳。无缘无故打完刘某某后，张伟又开始在村子里四处“找事”，他手持一把尖刀，逼着路人凌某某(男)和兰某某(女)跟他回到自己的出租屋。进屋后，张伟又将凌某某赶出门外，关起门来痛打兰某某，打完后又持刀威胁兰某某与其发生性关系。兰某某竭力反抗，大声呼救。接到凌某某报警后，萝岗公安分局东区派出所民警及时赶到，撞开房门，将张伟当场抓获。

　在派出所，张伟和民警的一段对话———
　　问：你以前是否受过刑事处罚？
　　答：我去年11月因敲诈勒索被法院判刑八个月，因有肺气肿，所以把我送去医院治疗。
　　问：你把带回派出所的经过讲讲？
　　答：我没什么好说的，我就是想坐牢，我没钱，我不想死，就是想政府出钱给我看病。
　　问：你有无实施强奸犯罪行为？
　　答：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认，我想坐牢。

　张伟是刚出狱三个月的刑释人员，他又是身患疾病的病人。他之所以无故滋事，目的竟是想重回监狱“享受免费医疗”。（中国新闻网2008年11月30日）

现实中的公民竟然还不如犯人得到的医疗保障充足和完善，为了治病先去犯罪，这该是多么的荒唐和可笑！当弱势群体为了某种“福利”（如本文的医疗）而不得不选择自己“要求”蹲监狱的时候，这不是社会的耻辱吗？

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狱中服刑是对生命权的最大惩罚与剥夺，因为自由权几乎与生命权有着同等价值。然而，为了治病宁肯失去自由，屡次犯案，这样的逻辑恐怕古今中外闻所未闻。诗人聂鲁达说：“如果我能生一千次，我也愿意生在这里；如果我要死一千次，我也愿意死在这里。”这就是家、家园。而监狱怎么可能成为“家园”呢…… 

  民无保障即不安。美国著名经济学家加尔布雷斯认为：“只有最有利于穷人的，才是最有利于经济的良性运行的，而最有利于穷人的却是最不容易被认可的；如果经济学家们搞不懂这个道理，经济政策就必将失败。”然而穷人不如犯人，做守法公民时得不到的医疗救助只能靠犯罪获得的现象就这样屡屡发生了。想想也是的，在押人员在监狱里看病不需要花钱，挂号检查、住院治疗，一切都是免费的，根本无需担心无钱治病的情况发生。如此既不会因为犯案被抓而失去生命，又能解决温饱和治疗等的“好事”岂能不令人艳羡与称奇？！

诚然，疾病和贫困不是犯罪的理由。穷人们能够想到的治病方式也可谓充满“创意"。譬如:黑龙江一位男子曾用板车推着妻子,步行3000里进京求医；一位在广州打工的四川农民工无钱治病,贴广告卖儿子；安徽一名小学生为了救父亲的命,写信给卫生部部长等等。但这些“创意"最终的结果怎么样呢？与之相比较而言，当一个人为疾病和贫困所逼，出于求生之本能，通过违法犯罪获取免费治疗的“待遇”，似乎也总比坐以待毙要好一些罢！无怪乎有人说李大伟(化名)和张伟太“有才了”，无怪乎网民高呼他们“为中国人走出了医保新路子！”在这个只能望“医”兴叹的年代里，人民“公仆”可以公费闲逛赌城，当家“主人”无钱治病却要进监狱——这，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种反差与讽刺？

我想，谁都不愿意经受牢狱之苦，可是当求医之难甚于坐牢时，产生“进监狱度严冬”想法的又何止只是一个流浪汉苏比，何止只是北京的李大伟(化名)和河南的张伟呢？“小病挨、大病扛、重病等着见阎王”， “脱贫三五年，一病回从前”……这些在农民中流传着的顺口溜，是否说明了农民面对疾病时的那份沉重和无奈呢？所谓“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当人人都看得起病只是一个空洞的口号，穷人温饱与健康无人问津、缺乏保障时，我们还有什么颜面和资格谈什么“和谐社会”？

 对于以上两个极其令人痛心的事件，有人以张伟的名义作诗曰：

为有权人免费出国旅游的门敞开着，
为人民服务的医院的大门紧锁着，
一个声音高叫着：
——爬进来吧，我给你治疗！
我渴望治疗，
但我深深地知道——
人的尊严怎能就这样“爬”掉！
我希望有一天
我能走进监狱的大牢，
为了免除我的苦难，
我愿把这“温馨”的牢底坐穿！
                ——张伟

这种以前只有在小说故事里出现的荒谬荒唐事情就这样在我们的现实社会中在上演了，在我们感到无比的震惊与扼腕的时候，难道还不该进行深刻的反思吗？！难道我们真的要让监狱成为穷人病患者的“家园”？！

（李吉明2008年11月30日于河南新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