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幸福
许锋
北方已经进入冬天了,而南方的秋天才到来。
昨夜,格外的凉意一阵阵地自窗外袭来;早上出门时,天还下着雨,那密密集集的细雨落到我和女儿的脸上,身上,裸着的皮肤就一阵阵发紧,一阵阵收缩,刚刚过去的漫长夏季的炎热使得我们全身还处于散漫和松弛状态,天气一下子凉下来时,有些不适应。
这是周六的清晨。我有一些工作要去办公室做,女儿也想跟我去“体验”一下。我披上雨披,骑上电动自行车,女儿坐在我身后,她整个脑袋都钻进雨披里。车启动了,我听见了沙沙的雨声,女儿也听到了,闷着声说,雨真大。
我可以瞥见笼罩在雨中的南方植物。它们很有特征,但也千篇一律,所谓特征,是相比北方的树木而言,所谓的千篇一律,是从年初到岁尾,眼睛几乎感觉不到它们的变化,除了绿还是绿,绿不好么?很好,但是再好的东西,熟视也会无睹的。当然,再过些时日,进入冬季时,这些树的叶子也会发黄,也会脱落——落叶遍地的感觉真好。我就想起了北方的秋天,随便的一座山上,譬如我家乡的兴隆山,落叶覆盖了上山的路,那些红的、黄的树叶或者跌跌撞撞挤在一起,或者憧憧地旋转飘飞,或者随着旅人的脚步肆意地舞蹈,不间断的,还有树上刚刚不小心跌落的叶片,那么轻柔,那么温文尔雅,你的手一伸,接到时,几乎能看见叶子上血管似的经脉,我记得曾带着幼小的女儿上山,当她看到那些树叶时,“呀呀”地叫着,眼里分外惊奇的样子非常可爱。
一会儿,雨基本上停了。女儿掀起雨披,冒出脑袋来,长出了一口气,喊,憋死啦。
路两边都是树;这里原本就是一座园区,园区里只有几所大学,到处是“青山绿水”。我们看着刚刚被细雨洗濯过的叶子,墨绿般,又明暗相间,似乎有着太多解不开的情绪,或者还在细雨中沉醉和痴迷。四周也有山,但南方少有高山,好像树木聚集在某一处土台子上,某一处石头上,长此以往,郁郁苍苍的,就成为山了。
进了校园,我把车停在了湖边。
我们静静地站着时,才发现四周完全沉寂着,连鸟叫声都没有,连一丝风也没有,连雨滴声也没有——我们的心不能不静下来,完全的,不留余地的。我凝视着远处的树,让目光悠悠地散步;我又凝视着树丛中的花朵,黄的鲜亮,红的耀眼,但都仿佛静静地、静静地等待着自然界的其他声响,比如一只鸟脆生生的叫,一只虫子扭扭捏捏的喊声,或者是一滴雨从天而降的迸裂。女儿突然清脆地说,爸爸,真静。她的声音打破了沉寂。我轻轻说,这样的宁静,极少极少,它是生活的恩赐。我示意她不要再说话,去寻找天籁之音。女儿很懂事,不做声了。女儿还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是啊,从北方到南方,一晃儿她已经长到10岁了,这些“道理”她是懂得的。我和女儿一起站着,虔诚地站着,那一刻,我感谢生活,虽然只有十分钟的时间,但无人打扰,没有任何声音,除了我们的心跳和呼吸,绝对的宁静纯粹属于我和女儿,想一想,在纷纭的生活中也是不易。
只是,淅淅沥沥的雨又在漫天飘舞了。我们迅速“逃离”。等我们终于站在办公室的一扇窗口看出去时,就看到了树峰,看到了树峰上空的“云”,那不是云,是雾气在空中逡巡。再看那雨,突然如珍珠串成的帘子散开了,珠子“噼里啪啦”地砸在路上和再远一些的那爿湖泊上。树上的那些叶子也翻动起来,再带动整棵树,再带动那片树林,乃至一座矮矮的山头,当整个山头摇头摆尾时,我不得不把窗子关上,迅即,狂风暴雨就侵袭过来,雨点狰狞地敲打着玻璃窗,有即便粉身碎骨也义无反顾的精神。我看着雨的裂变,想想这南方的深秋竟也有和北方一样粗犷的时候。
傍晚时雨停了,但气温又低了许多,在我带着女儿返回宿舍的路上,我感觉到她用双手试探着箍了一下我的腰,大概是我没反对罢,或者觉得自己的双臂够长,便把我整个箍住了,脸又贴在我的后背上,我分明察觉到她隔着我身上的衬衣——亲了一下我,我偷偷地笑笑,幸福一下子漫卷了我的心。
是的,这个秋天的幸福已经长在了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