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怀依旧,凤兮归来



情怀依旧,凤兮归来
——序张叹凤著随笔集《课堂下的讲述》

张阿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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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我与叹凤兄二十多年的交谊和我手中掌握的没有发表过的材料,如要认真来写一篇序言,恐怕至少得几千字。但也是因为与叹凤兄太熟悉,心中仰慕沉积过久,到了需要写他时,反倒思绪纷然、着笔困难,再加上长度所限(黄妙轩兄只给了我两页篇幅)、时间所窘(赶来赶去,我竟只有一个夜晚来急就这个早该完成的“作业”),所以我只能暂写一篇短文,交代一下原委,聊为前缀。
叹凤兄的这一册《课堂下的讲述》,初编于二○○五年二月,是接近十年写下的零散文章的结集。我知道他已很久没有出散文随笔集了,便主动要求他把稿子发给我,由我代为斡旋出版。我“主动”的原因,一是义务(叹凤兄于我,是亦师亦友,我理当效力),二是偏爱(我对叹凤散文的心喜从大学一年级即开始)。于是这部书稿就到了我手里,开始了它不短的“漂泊历程”。
这部书稿,最早名《叹凤楼娱情散文》。二○○五年五月,我到成都访书,叹凤兄请我和龚明德兄吃饭茶聊濯足郊游,又一起把书名商改为《书门扫雪》(扫雪迎客原是最高礼节,叹凤兄曾取笔名“西门扫雪”,易其一字,题为书名)。不久,我和龚明德兄就把《书门扫雪》编定校毕,交到北京一家很著名的出版社排队,等待出版。这一“排”就是近三年时间过去了,付梓似乎变得遥遥无期……
话说到了二○○八年三月,伴随着北国早春的来临,我与黄妙轩兄、象丑牛兄策划的“纸阅读文库”也悄然启动。四月上旬,我就飞赴成都组稿,敲定了流沙河、龚明德两先生的书稿,另外就是重整这部难产的《书门扫雪》。在成都郊外的清夜竹影里,我、叹凤兄、龚明德兄促膝长谈,反复斟酌,再一次把《书门扫雪》改成了《课堂下的讲述》(我们当时的会晤极其愉快,无法知道脚下的巴蜀大地深处正有惊雷酝酿,一个月后的五月十二日,汶川大地震发生,而叹凤兄的出生地正是四川省阿坝州汶川县)。
现在的《课堂下的讲述》,已是在《书门扫雪》基础上重编重校的增补本,叹凤兄新写了后记,还特地补入了一篇实录汶川大地震经历的文章《震痛略记》,作为对汶川故园的深切怀念。
在我和龚明德兄的心目中,叹凤兄是不世出的才子教授、绝代的散文家,他特有的文化贵族气、读书敏悟力和散淡超拔的人生态度,我们环目四顾,罕有人及。可是不知什么事击伤了他敏感的心,在很漫长的一段时间里,他远离了朋友(主要是文人朋友)、远离了散文,沉耽于商务,戏写了很多虚构幻情的小说和剧本……叹凤兄的才华自然是多方面的,但我们认为他最高度的才华仍是散文,其他写作无法超越。因此,惋惜也就久存心间。
在二○○五年四月二十二日致我的一封信中,叹凤兄这样反省自己:

你的信引发了我的感慨。说实话,足有十年光阴被我浪掷了,我没有理由得到像你这样的朋友的珍爱呵护。十年中,我炒过股、做过图书生意、为别人当过枪手,总之是汲汲于途,如孔子形容“惶惶若丧家之犬”。今蓦然惊醒,还看世界,颇多可笑。自己究竟是黄粱一梦,仍当穷书生本色。好在柯烂人还在,心情重归平静,丢冷了的古书,纷至沓来,今后我会有一些古色古香、为少数朋友喜阅的随笔。

如今《课堂下的讲述》一卷在手,我捧读清样,畅快几何。这本印制精美的小书,代表着一个最本真的张叹凤的“凤兮归来”。几十篇“春醪”、“泪笑”、“春风杨柳”的小品文一一抖落,正是“西岭雪山是吾家,芙蓉城中鼓竽笳”。书的内容,正如其名所示,没有讲义、没有时文、没有论争、没有学术,因此力避了学究气味,尽得自在温润之乐。
《课堂下的讲述》让我们明白,十多年风云变幻一眨眼过去,叹凤兄情怀依旧,书生本色没有变,仍像当年一样单纯明净,兴许这就是读书人的快乐与春华。
叹凤兄是写意的人,一生追求自由、保持性灵、不问闻达,惧怕名利圈,所以抱定在川大退老,满足于堂上堂下的讲述。课外将旧稿改改,一人向隅,如对古人。有闲情时,他还常到成都画院露天茶座的大榕树下,独自读上一上午或一下午的唐诗。他曾说:“……我特喜山西、内蒙古、陕西交界处,信天游歌声高亢,惜乎我们都没有二世,否则娶一河西女子,生活黄土之壤,简单懵懂,不亦快哉。”
叹凤兄刚过了五十岁,并没有老,但其老年情怀已提前消受了。他晚境的希望是“买一草庐,置一山地,耕耘乡下,朝出夕归,体验古之田园生活,其乐如何”,这也是我的梦寐想往。只愿到那时,我们老友们到他的桃源偃息小居,或干脆结庐作芳邻。
二○○八年十一月八日夜至九日晨,重温旧札,乘兴写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