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刘文西老师的山水画观念想说几句
刘 星
2008年12月6日，由陕西省美术家协会、西安美术学院、陕西师范大学主办，陕西省美术博物馆、陕西师范大学美术研究所承办的《澄怀味象—陕西中青年山水画家七人作品展》在陕西省美术博物馆三楼展厅开幕。下午，著名画家，原中国美协副主席，现任中国美协顾问刘文西教授莅临展览，他不仅非常仔细地观看了每一幅作品，并且，还和七位作者逐一进行了交流。先生的有些观点是值得我们借鉴并吸取的；但是，有些观点我们却不敢苟同。他当天谈的几个主要观点兹录如下：
刘文西：
一、学习传统，要明白什么是精华，什么是糟粕。古代山水画的程式，我认为是最大的糟粕。你们现在不应该还被它左右着，应该打破传统程式。
二、你们的画，让我看不出感动，看不出是什么地方感动了你们，看不出地方特色，都平平的。都是堆山头，每个山头都是一样的；要这个山头是这个山头的特点，那个山头是那个山头的特点。比如，如果是这块石头感动了你，那你就画这个石头就行了；如果是这棵松树感动了你，那你就画这棵松树就可以了。还要画出地方特色，要让人能够看出是华山的松树，还是黄山的松树。
三、要到生活中去，用自己的语言，画出自己的感受、自己的思想情感。
我认为，上述刘老师的话有些是对的，有些是错的。由于当天蜂拥刘老师的人很多，他们大多数是美术院校的在校学生，和社会上崇拜刘老师的一些绘画爱好者，他们有些不免学识尚浅，判断力不够，我担心刘老师的错误言论对这些学生很有可能会造成误导，因此，我有必要通过网络对刘老师的这些言论进行我个人立场的评论。
首先，中国传统山水画的程式化特点，到底是不是“糟粕”？我认为不是的。中国山水画，发蒙于汉代，开始于东晋，经唐、宋两代画家的努力，到了元代，已初步总结出了一些形式法则——或成为规律——即现在人们所说的"程式"。这些程式，无疑体现了好多代高智慧画家对中国山水画的笔墨及画面形式规律的认识，它是超越题材、超越个人风格、并体现着中国画的艺术精神的一个东西。如果说道具有“way”含义的话，那么，程式就是通向中国山水画之奥堂的正确道。如果语法不能等同于语言形式的话，那么，程式也就不能等同于笔墨形式，更不能等同于风格。下围棋的人必须遵守围棋的基本规则；邓亚萍打乒乓球很自在，但她必须遵守乒乓球的游戏规则，否则，她就会丢分，多则会被罚下场。中国山水画的程式，就像乒乓球的规则，其实，它并不影响画家笔墨的自由发挥，就像乒乓球的规则并不影响邓亚萍在球台上自由驰骋一样。唐以前的中国画论多注重道论的阐发，而不涉及具体的笔墨程式；宋以后的画论，逐渐涉及程式，但大多只限于总结，而缺乏对“程式”的理论意义的阐述。加上古代画论在论述程式时，大多是和笔墨联系在一起来谈的，因此，致使后来的读者误认为中国山水画的程式就是对笔墨关系的一个总结。五四时期，新美术运动的先驱们批判四王是批判对了，因为四王就把程式误认为是形式，误认为是笔墨关系，甚至误认为是某山某水某树之形象的规范，因此，就把表现程式作为表现的目的。其实，就像语言的语法不能阻隔我们表达我们在生活中的不同场景时的感受和情感一样，程式也一样不会阻碍我们在面对美丽妖娆的自然山水时企图用笔墨语言来表达我们之感动的艺术表现，更不会影响我们的艺术风格。因为风格与感受同构，与艺术家的人生经验同构；一个有独特感受的艺术家，一个有独特性格和深刻人生经历的艺术家，不管他用何种语言来表现他的感受，他的作品都会有独特风格的；相反，一个没有性格，在生活中处处阿谀奉承的人，他的艺术也注定是没有风格的。所以，程式不仅是指导艺术家走向自己的笔墨风格与形式特点的正确途径，而且是打开中国山水画奥堂的一把钥匙。要想学习中国山水画，就必须首先学会它的程式。它并不像刘文西先生所讲的是中国画传统里的糟粕。
事实上，中国历代成就为大师的山水画家，无人不对程式高度重视。远的如元四家、明四家，近的如黄宾虹、陆俨少、石鲁，他们无不视程式为金钥匙，正是他们熟练地掌握程式，他们才能够在日后的艺术实践中如庖丁解牛，道技合一，技人合一，最终达到“道、技、人合一”的艺术境界。石鲁可谓二十世纪中国画最伟大、最有胆识的创新家，但是，他对中国画的程式十分重视。1979年1月，石鲁在给中央美术学院国画系研究生讲课时讲：“对中国艺术，你不要看它程式了，认为这家伙就是那么一套。……如果没有这些东西，你的画里头，是一滩稀泥……什么形而上的神呀、力呀、个性呀、风格呀，都一塌糊涂，进不去。……这个方法就是达到新的民族形式、新形式创造的桥梁。”“中国画的科学性应该是‘形而上’……这很有妙用，你如果不懂这一点，就根本摸不着中国画的妙处。”黄宾虹也高度重视程式，他甚至认为他的写生活动就是在印证中国山水画的程式。可见，程式并非阻隔画家发挥艺术个性的障碍，相反，正像石鲁大师所说的：程式是“达到新的民族形式、新形式创造的桥梁。”
其次，中国画的科学性是它的形而上。其艺术精神是建立在原道精神的基础上的，是超越具体时空的。因此，中国画中的山水树石形象必须具有超越具体时空的特性，它是意象意义上的，语言意义上的形象，我们画松树，能够让人看出是松树就足矣，根本没有必要告诉读者它是哪里的松树。因为我们表现的是我们心中的山水，是无处不在，又无处不在在的山水；如果我们向读者告诉了我们画中的山水树石具体是那里的，那我们的作品永远只能局限在西洋风景画式的写生中了，很显然，这和中国画的艺术精神是相悖的。可见，刘老师所说的“如果是这块石头感动了你，那你就画这个石头就行了；如果是这棵松树感动了你，那你就画这棵松树就可以了。还要画出地方特色，要让人能够看出是华山的松树，还是黄山的松树。”还没有摆脱西洋风景画观念的认识，这一点，虽作为学生，但我们绝对是不会赞同的。
当然，刘老师讲：“要到生活中去，用自己的语言，画出自己的感受、自己的思想情感”的观点我们是赞同的，我们也永远会按照老师的要求，去实现我们的艺术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