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平时吃的都是棒子窝窝,可不象现在的棒子窝窝,磨得细细的里面还掺有豆面,吃起来香香的,那时候的窝窝头面也粗,刚蒸出来的第一顿还不错,等熘上几顿就不成样了,又干又裂,吃到嘴里剌嗓子,又没有炒菜吃,真是难以下咽。平时如果能够下点面条喝,蒸锅花卷子吃,就算是改善生活了,馒头和肉食吃不上的。所以,小孩子都整天盼着过年。
记得小时候,大约进入阴历的11月份,常常会跟在大人的屁股后面扯着大人的衣襟问:快过年了吧,快过年了吧?直到大人说“快了”,我便一阵兴奋,心想,过几天就要吃上馍馍了!高高兴兴地去玩耍,继续地盼着等着。过一段时间,看看还没有过年的动静,做饭也没有变化,吃的还是窝头,便又会跟在大人的后面扯住大人的衣襟问:咋还不过年呀,咋还不过年呀,还要等多长时间呀?大人依然会说“快了,快了”,如此几次,也就真的到了过年的时候了。
一到快过年的时候,吃饭方面会有一些变化和讲究。先是蒸枣酶(枣与黏米混在一块蒸熟后的一种食品)吃,过一段时间又会吃米面馍馍,记得蒸米面馍馍吃的时候也就马上过年了,而且吃完米面馍馍接着就可以吃上白面馍馍了!接着便也会吃上饺子,吃上肉了!另外还有油炸丸子、花糕、枣卷子等也很好吃。这样的好生活能一直持续到初五吧,然后就又开始吃粗粮,到正月十五还可以吃上一天好饭。此后便又是对过年的漫长期盼。
过年还可以跟小伙伴们玩一些游戏。那时候白天经常玩的游戏有投(或颠)杏核、打er(er:两头削尖的小木棍);晚上则玩打官爷、捉迷藏等。有时还能玩扑克,种类也没现在多,只有争上游、三反五反、五十K等几种。那时打扑克是大人们玩的游戏,小孩们很少能玩,因为一副扑克五毛钱,一般人家也舍不得买副扑克给孩子玩。记得那时我曾把一些比较厚的灰色的包装纸用糨糊粘在一起,晾干以后剪成与扑克一样大小的一些纸片,再比着五十四张扑克的样子一张一张地划出来,皱皱巴巴的。我便拿着这样的“扑克”跟小伙伴们玩。
过年还可以放鞭炮玩。我喜欢把鞭炮拆下来,一个一个的放。那时候我有许多放鞭炮的“创造”,比如,把两个小鞭炮改造成二踢脚;把鞭炮插到雪里面然后点着,雪会被一下崩开;把鞭炮放到一个小瓶子里面倒立着点着,瓶子往往会被冲到半空中;把鞭炮捏在手里点着后迅速往上扔去,鞭炮便会在空中炸响......这些都比较刺激。
那时村上的大人们喜欢放二踢脚(其实我们老家管二踢脚叫作“两响”),二踢脚有两种放法,一种是先把二踢脚立在地上,点着炮捻后人迅速离开;一种是拿在手里放,轻轻地捏住二踢脚的上端,然后点燃炮捻。一般小孩放二踢脚都采用第一种方式,大人则多采用后一种方式。有一次我也模仿大人把一个真正的二踢脚捏在手里面放,也许是捏得太紧了,也许是捏得太靠下了,结果把我的手当场炸木了,疼了好几天,现在想起来依然挺后怕的。从那时起,我再也不敢用手捏着放二踢脚了。
快过十五的时候,村上的一些大人们会再从集市上买回一些哧花回来,还有气火(钻天猴),我们家是从不买这些东西的,知道家里没有更多的钱,我也从不给大人要。我们临着街,西边几家临街的邻居家每年春节都会买些哧花放,村上其他买哧花的人家一般也拿着哧花来街上放。所以,每到十五晚上大人孩子便都从家里出来,在街上看人家放哧花。哧花也分大小,大的哧得又高,又亮,时间又长,小的则相反。那时候没有电,一到晚上如果阴天没有月光,街上便一片漆黑,大哧花一放,哧哧哧地响,能照亮半条街,又亮又好看,很是刺激。气火则可以在家里放,站在当街,可以看到别人家放气火,看看谁家的气火窜得更高声音炸得更响。窜得高炸得响预示着新的一年里能有更好的运气。
过年还有很多的讲究和规矩。最讲究的就是大年初一,看谁家起得最早,谁家最先吃饺子。下饺子的时候要放鞭炮,必须由家里的男人放,放鞭炮的时间也有讲究,应在下饺子的同时点燃。还有,早上出太阳之前是不能倒尿盆的,也不能叠被子、不能扫地,更不能做挑水洗衣等其他的家务活。吃完饺子便就要早早地把大门敞开,因为院里的人和街坊会相互到家里来拜年。我初一很少能早早起来,大人一遍一遍的催促还是不愿意离开温暖的被窝,往往是听到一些人说着笑着来我家拜年了,才赶紧起来。后来大一点的时候就知道早起来了,因为同族的兄弟们要一起由一位最年长的带着到一些长辈和街坊家里去拜年,假如你跟不上大队伍就要自己单独挨家拜年。
从初二开始,就开始走亲戚了。一般初二先走丈人家,那时,我年龄小当然是没有丈人家可走的,家里亲戚也少,姥姥跟着我们过,没舅也没姨,只有五个姑姑,其中一个在内蒙,一个在大连,其余三个都分别在周围不远的村子里。大概初二到初四这三天我就去看姑姑。当然,走亲戚中午都是吃完中午饭再回家的,而且都能吃上馒头和肉。——可惜我家的亲戚太少了。
如果家里来了客人,除了父亲,家里的其他人是不能上桌的。父亲陪着客人吃饭喝酒,我们便远远地在一旁偷偷望着,希望桌上能多剩下一点菜来,端回厨房后好让我们吃。
几十年过去了,自己还会常常想起儿时的苦难日子和过年的情景。现在生活好了,不光天天都能吃馒头吃肉,什么好吃的都不缺了,可是却再也吃不出儿时那种好吃的味道了,而且再也不盼着过年了。现在的礼花比那时的哧花应该强百倍千倍,但我现在却很少去看放礼花,不知咋的,总感觉没有小时候村里邻居家放的哧花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