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 波
鲁 迅
【背景】小说《风波》选自《呐喊》（《鲁迅全集》第1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文字和标点略有改动。这篇小说创作于1920年8月5日，最初发表于同年9月出版的《新青年》杂志第8卷第1号；1923年8月收入北京新潮社出版的小说集《呐喊》，成为该社“文艺丛书”之一。作品描写“张勋复辟”事件所引起的一场“辫子风波”，形象地揭示了辛亥革命后中国的社会政治结构和社会心理状态，成功地把农民问题与近代中国的政治史和革命史联系在一起。与作者1919年4月创作的另一篇小说《药》相比，《风波》的悲剧不过是“小题大做”的一出闹剧。
【作者】鲁迅，中国新文化运动的先驱者，中国现代小说之父。清光绪七年八月初三日（1881年9月25日）生于浙江省绍兴府会稽县（今绍兴市）东昌坊口。原名周樟寿，字豫山、豫亭、豫才。1898年考入南京江南水师学堂时，改名为树人。1904年9月考入日本仙台医学专门学校，1906年3月退学后从事文学翻译活动，直至1909年回国。1918年5月，以“鲁迅”为笔名发表了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第一篇白话小说《狂人日记》。1936年10月19日因病逝世于上海。小说集《呐喊》《彷徨》《故事新编》和论著《中国小说史略》《汉文学史纲要》等均收入《鲁迅全集》。
临河的土场上，太阳渐渐的收了它通黄的光线了。场边靠河的乌桕树［1］叶干巴巴的才喘过气来，几个花脚蚊子在下面哼着飞舞。面河的农家的烟突［2］里，逐渐减少了炊烟。女人孩子们都在自己门口的土场上泼些水，放下小桌子和矮凳。人们知道，这已经是晚饭时候了。
老人男人坐在矮凳上，摇着大芭蕉扇闲谈；孩子飞也似的跑，或者蹲在乌桕树下赌玩石子。女人端出乌黑的蒸干菜和松花黄的米饭，热蓬蓬冒烟。河里驶过文人的酒船，文豪见了，大发诗兴，说：“无思无虑，这真是田家乐呵！”
但文豪的话有些不合事实，就因为他们没有听到九斤老太的话。这时候，九斤老太正在大怒，拿破芭蕉扇敲着凳脚说：“我活到七十九岁了，活够了；不愿意眼见这些败家相——还是死的好。立刻就要吃饭了，还吃炒豆子，吃穷了一家子！”
伊［3］的曾孙女儿六斤捏着一把豆，正从对面跑来，见这情形，便直奔河边，藏在乌桕树后，伸出双丫角［4］的小头，大声说：“这老不死的！”
九斤老太虽然高寿，耳朵却还不很聋；但也没有听到孩子的话，仍旧自己说：“这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这村庄的习惯有点特别，女人生下孩子，多喜欢用秤称了轻重，便用斤数当作小名。九斤老太自从庆祝了五十大寿以后，便渐渐的变了不平家——常说伊年轻的时候，天气没有现在这般热，豆子也没有现在这般硬：总之，现在的时世是不对了。何况六斤比伊的曾祖，少了三斤；比伊父亲七斤，又少了一斤：这真是一条颠扑不破的实例。所以，伊又用劲说：“这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伊的孙媳［5］七斤嫂子正捧着饭篮走到桌边，便将饭篮在桌上一摔，愤愤的说：“你老人家又这么说了。六斤生下来的时候，不是六斤五两么？你家的秤又是私秤——加重秤［6］——十八两秤；用了准十六，我们的六斤该有七斤多哩！我想便是太公和公公，也不见得正是九斤八斤十足，用的秤也许是十四两……”
“一代不如一代！”
七斤嫂还没有答话，忽然看见七斤从小巷口转出，便移了方向，对他嚷道：“你这死尸，怎么这时候才回来？死到哪里去了？不管人家等着你开饭！”
七斤虽然住在农村，却早有些飞黄腾达的意思。从他的祖父到他，三代不捏锄头柄了。他也照例的帮人撑着航船，每日一回，早晨从鲁镇进城，傍晚又回到鲁镇。因此，很知道些时事。例如，什么地方雷公劈死了蜈蚣精，什么地方闺女生了一个夜叉［7］之类。他在村人里面，的确已经是一名出场人物了。但夏天吃饭不点灯，却还守着农家习惯，所以，回家太迟，是该骂的。
七斤一手捏着象牙嘴白铜斗六尺多长的湘妃竹［8］烟管，低着头，慢慢地走来，坐在矮凳上。六斤也趁势溜出，坐在他身边，叫他爹爹。七斤没有应。“一代不如一代！”九斤老太说。
七斤慢慢地抬起头来，叹一口气说：“皇帝坐了龙廷［9］了。”
七斤嫂呆了一刻，忽而恍然大悟，道：“这可好了，这不是又要皇恩大赦了么！”
七斤又叹一口气，说：“我没有辫子［10］。”
“皇帝要辫子么？”
“皇帝要辫子。”
“你怎么知道呢？”七斤嫂有些着急，赶忙地问。
“咸亨酒店里的人，都说要的。”
七斤嫂这时从直觉上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妙了，因为咸亨酒店是消息灵通的所在。伊一转眼瞥见七斤的光头，便忍不住动怒，怪他，怨他，恨他；忽然又绝望起来，装好一碗饭，搡在七斤的面前道：“还是赶快吃你的饭罢！哭丧着脸，就会长出辫子来么？”
太阳收尽了它最末的光线了，水面暗暗地回复过凉气来；土场上一片碗筷声响，人人的脊梁上又都吐出汗粒。七斤嫂吃完三碗饭，偶然抬起头，心坎里便禁不住突突地发跳。伊透过乌桕叶，看见又矮又胖的赵七爷正从独木桥上走来，而且穿着宝蓝色竹布［11］的长衫。
赵七爷是邻村茂源酒店的主人，又是这三十里方圆以内的唯一的出色人物兼学问家；因为有学问，所以又有些遗老［12］的臭味。他有十多本金圣［13］叹批评的《三国志》［14］，时常坐着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他不但能说出五虎将［15］姓名，甚而至于还知道黄忠表字汉升和马超表字孟起。革命以后，他便将辫子盘在顶上，像道士一般；常常叹息说，倘若赵子龙在世，天下便不会乱到这地步了。七斤嫂眼睛好，早望见今天的赵七爷已经不是道士，却变成光滑头皮，乌黑发顶；伊便知道这一定是皇帝坐了龙廷，而且一定须有辫子，而且七斤一定是非常危险。因为赵七爷的这件竹布长衫，轻易是不常穿的——三年以来，只穿过两次：一次是和他怄气的麻子阿四病了的时候，一次是曾经砸烂他酒店的鲁大爷死了的时候；现在是第三次了，这一定又是于他有庆、于他的仇家有殃了。
七斤嫂记得，两年前七斤喝醉了酒，曾经骂过赵七爷是“贱胎”，所以，这时便立刻直觉到七斤的危险，心坎里突突地发起跳来。
赵七爷一路走来，坐着吃饭的人都站起身，拿筷子点着自己的饭碗说：“七爷，请在我们这里用饭！”七爷也一路点头，说道“请请”，却一径走到七斤家的桌旁。七斤们连忙招呼，七爷也微笑着说“请请”，一面细细的研究他们的饭菜。
“好香的干菜！——听到了风声了么？”赵七爷站在七斤的后面——七斤嫂的对面，说。
“皇帝坐了龙廷了。”七斤说。
七斤嫂看着七爷的脸，竭力陪笑道：“皇帝已经坐了龙廷，几时皇恩大赦呢？”
“皇恩大赦？——大赦是慢慢的，总要大赦罢。”七爷说到这里，声色忽然严厉起来，“但是，你家七斤的辫子呢？辫子，这倒是要紧的事。你们知道：长毛［16］的时候，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17］……”
七斤和他的女人没有读过书，不很懂得这古典的奥妙；但觉得有学问的七爷这么说，事情自然非常重大，无可挽回；便仿佛受了死刑宣告似的，耳朵里嗡的一声，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一代不如一代——”九斤老太正在不平，趁这机会，便对赵七爷说，“现在的长毛，只是剪人家的辫子，僧不僧道不道［18］的；从前的长毛，这样的么？我活到七十九岁了，活够了。从前的长毛是：整匹的红缎子裹头，拖下去，拖下去，一直拖到脚跟；王爷是黄缎子，拖下去，黄缎子。红缎子，黄缎子——我活够了，七十九岁了。”
七斤嫂站起身，自言自语的说，“这怎么好呢？这样的一班老小，都是靠他养活的人……”
赵七爷摇头道：“那也没法。没有辫子该当何罪，书上都一条一条明明白白写着的，不管他家里有些什么人。”
七斤嫂听到书上写着，可真是完全绝望了；自己急得没法，便忽然又恨到七斤。伊用筷子指着他的鼻尖，说：“这死尸自作自受！造反的时候，我本来说，不要撑船了，不要上城了。他偏要死进城去，滚进城去，进城便被人剪去了辫子。从前是绢光乌黑的辫子，现在弄得僧不僧道不道的。这囚徒自作自受，带累了我们，又怎么说呢？这活死尸的囚徒……”
村人看见赵七爷到村，都赶紧吃完饭，聚在七斤家饭桌的周围。七斤自己知道是出场人物，被女人当大众这样辱骂，很不雅观，便只得抬起头，慢慢地说道：“你今天说现成话，那时你……”“你这活死尸的囚徒……”
看客中间，八一嫂是心肠最好的人，抱着伊的两周岁的遗腹子［19］，正在七斤嫂身边看热闹；这时过意不去，连忙解劝说，“七斤嫂，算了罢。人不是神仙，谁知道未来事呢？便是七斤嫂，那时不也说，没有辫子倒也没有什么丑么？况且衙门里的大老爷也还没有告示……”七斤嫂没有听完，两个耳朵早通红了；便将筷子转过向来，指着八一嫂的鼻子，说：“啊呀，这是什么话呀！八一嫂，我自己看来倒还是一个人，会说出这样昏诞［20］的胡涂话么？那时我是整整哭了三天，谁都看见；连六斤这小鬼也都哭……”
六斤刚吃完一大碗饭，拿了空碗，伸手去嚷着要添。七斤嫂正没好气，便用筷子在伊的双丫角中间，直扎下去，大喝道：“谁要你来多嘴！你这偷汉的小寡妇！”扑的一声，六斤手里的空碗落在地上了，恰巧又碰着一块砖角，立刻破成一个很大的缺口。七斤直跳起来，捡起破碗，合上了检查一回，也喝道，“入娘的！”一巴掌打倒了六斤。六斤躺着哭，九斤老太拉了伊的手，连说着“一代不如一代”，一同走了。
八一嫂也发怒，大声说：“七斤嫂，你‘恨棒打人［21］’……”赵七爷本来是笑着旁观的；但自从八一嫂说了“衙门里的大老爷没有告示”这话以后，却有些生气了。这时他已经绕出桌旁，接着说：“‘恨棒打人’，算什么呢？大兵是就要到的。你可知道，这回保驾的是张大帅［22］，张大帅就是燕人张翼德的后代。他一支丈八蛇矛，就有万夫不当之勇，谁能抵挡他？”他两手同时捏起空拳，仿佛握着无形的蛇矛模样，向八一嫂抢进几步，道：“你能抵挡他么？”
八一嫂正气得抱着孩子发抖，忽然见赵七爷满脸油汗，瞪着眼，准对伊冲过来，便十分害怕，不敢说完话，回身走了。赵七爷也跟着走去，众人一面怪八一嫂多事，一面让开路。几个剪过辫子重新留起的便赶快躲在人丛后面，怕他看见。赵七爷也不细心察访，通过人丛，忽然转入乌桕树后，说道：“你能抵挡他么！”跨上独木桥，扬长去了。
村人们呆呆站着，心里计算，都觉得自己确乎抵不住张翼德；因此，也决定七斤便要没有性命。七斤既然犯了皇法，想起他往常对人谈论城中的新闻的时候，就不该含着长烟管显出那般骄傲模样；所以，对于七斤的犯法，也觉得有些畅快。他们也仿佛想发些议论，却又觉得没有什么议论可发。嗡嗡的一阵乱嚷，蚊子都撞过赤膊身子，闯到乌桕树下去做市；他们也就慢慢地走散回家，关上门去睡觉。七斤嫂咕哝着，也收了家伙和桌子、矮凳，回家关上门睡觉了。
七斤将破碗拿回家里，坐在门槛上吸烟；但非常忧愁，忘却了吸烟，象牙嘴六尺多长湘妃竹烟管的白铜斗里的火光，渐渐发黑了。他心里但觉得事情似乎十分危急，也想想些方法，想些计划；但总是非常模糊，贯穿不得：“辫子呢，辫子？丈八蛇矛。一代不如一代！皇帝坐龙廷。——破的碗须得上城去钉好。——谁能抵挡他？书上一条一条写着。入娘的！……”
第二日清晨，七斤依旧从鲁镇撑航船进城，傍晚回到鲁镇，又拿着六尺多长的湘妃竹烟管和一个饭碗回村。他在晚饭席上，对九斤老太说：这碗是在城内钉合的。因为缺口大，所以，要十六个铜钉；三文一个，一总用了四十八文小钱。九斤老太很不高兴地说：“一代不如一代。我是活够了。三文钱，一个钉；从前的钉，这样的么？从前的钉是——我活了七十九岁了……”
此后，七斤虽然是照例日日进城，但家景总有些黯淡。村人大抵回避着，不再来听他从城内得来的新闻。七斤嫂也没有好声气，还时常叫他“囚徒”。
过了十多日，七斤从城内回家，他的女人非常高兴，问他说：“你在城里可听到些什么？”“没有听到些什么。”
“皇帝坐了龙廷没有呢？”“他们没有说。”
“咸亨酒店里也没有人说么？”“也没人说。”
“我想，皇帝一定是不坐龙廷了。我今天走过赵七爷的店前，看见他又坐着念书了，辫子又盘在顶上了，也没有穿长衫。”“…………”
“你想，不坐龙廷了罢？”“我想，不坐了罢！”
现在的七斤，是七斤嫂和村人又都早给他相当的尊敬、相当的待遇了。到夏天，他们仍旧在自家门口的土场上吃饭；大家见了，都笑嘻嘻的招呼。九斤老太早已做过八十大寿，仍然不平而且康健。六斤的双丫角，已经变成一支大辫子了；伊虽然新近裹脚，却还能帮同七斤嫂做事，捧着十六个铜钉的饭碗，在土场上一瘸一拐的往来。［23］
【注释】
［1］乌桕树：生长于我国山东以南地区的落叶乔木，属于大戟科。
［2］烟突：烟囱。
［3］伊：江浙方言中的人称代词，表示女性、第三人称、单数，相当于后起的“她”。
［4］双丫角：两支羊角辫。
［5］孙媳：原著误作“儿媳”，已改正。
［6］加重秤：按旧制，标准秤一斤为十六两，超过十六两谓之“加重秤”。原著误作“加重称”，已改正。
［7］夜叉：佛教中的恶鬼。用来比喻丑陋、凶恶的人。
［8］湘妃竹：桂竹的一种。其秆皮具有紫褐色或淡褐色的斑点，可供观赏。
［9］龙廷：指皇位。原著误作“龙庭”。全文共八处，均已改正。
［10］辫子：指清代男子垂于脑后的发辫。按照满族习俗，还要剃光头顶前部的头发。
［11］竹布：用中小特数（中细支）的棉纱织成的平纹布料，适合制作夏装。
［12］遗老：指效忠前朝的旧臣。
［13］金圣叹（1608～1661）：明末清初文学批评家。称《庄子》《离骚》《史记》《杜诗》《水浒》和《西厢记》为“六才子书”，后二种的评点计划已经完成。
［14］《三国志》：“二十四史”之一，其作者为晋代史学家陈寿。这里指的是假托金圣叹名义评点的长篇小说《三国志通俗演义》，其作者是明代小说家罗贯中。
［15］五虎将：指三国时蜀汉大将军马超、关羽、张飞、黄忠和赵云。张飞即下文的“燕人张翼德”，“丈八蛇矛”是他的兵器；而赵云即下文的“赵子龙”。
［16］长毛：太平天国起义军将士蓄发散辫，以示反清，被诬蔑为“长毛”。
［17］“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清兵入关后用来威胁和镇压各族人民反抗斗争的口号。
［18］僧不僧道不道：形容一个人的打扮不伦不类。也作“僧不僧俗不俗”。
［19］遗腹子：父亲死后才出生的孩子。
［20］昏诞：荒诞不经。
［21］恨棒打人：指桑骂槐。
［22］张大帅：指北洋军阀张勋（1854～1923），字绍轩。江西奉新人。曾任江南提督。辛亥革命后，他和他的部下仍保留辫子以示忠于清廷，人称“辫帅”、“辫子军”。1917年7月1日，张勋在北京扶持清废帝溥仪复辟，7月12日即告失败。
［23］十六个铜钉：原著误作“十八个铜钉”，与上文不一致，已改正。
【赏析】
这篇小说像一个电影的长镜头，久久地停留在七斤一家吃饭的那个土场上。闹剧的起因，说到底，并非“张勋复辟”事件，而是茂源酒店老板赵七爷的伺机报复──两年前，七斤喝醉了酒，曾经骂赵七爷是“贱胎”；如今，皇帝重新“坐了龙廷”，而七斤已经剪去了“辫子”……
把一条被剪掉的“辫子”打造成一个“死刑宣告”般的悬念，从而表现了中国乡村的闭塞和民众的愚昧、无知、自私，以及辛亥革命的不彻底性。作者的洞察力如此深刻，布局谋篇的手段如此高超，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夏日黄昏，许多“人物”先后出现在大门口的土场上，以江南水乡风光为背景，一系列的“对话”在这里进行着：九斤老太愚昧而保守，唠叨起来没完没了；七斤麻木而盲从，沉默着坐以待毙；七斤嫂凶悍而刁钻，胡搅蛮缠地推卸责任；赵七爷专横而狡诈，风一阵雨一阵地恐吓乡亲们；善良的寡妇八一嫂，又是解劝，又是辩驳；而胆小怕事的街坊们，浑浑噩噩……活灵活现的社会众生相，呼之欲出，跃然纸上。
作品中有两处细节描写,也很值得称道：一是赵七爷有一件“幸灾乐祸”的竹布长衫，平常日子轻易不舍得穿；二是活蹦乱跳的六斤姑娘，在梳上一根“大辫子”之后竟然裹起了两只“小脚儿”。
【思考题】
1．九斤老太的“口头禅”是什么？其深刻的寓意是什么？
2．小说中的主要人物都有谁？他们的性格特征分别是什么？
3．“酒船”上的“文豪”感慨“田家乐”，你认为是“闲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