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轩作品

Dear 老爸﹕

我一向以为你是生活的浪漫主义者﹐但有时候你也现实得让人吃惊。你提出的观点有它的道理﹐但我很好奇﹐既然文章的大标是《爱情要跳槽》﹐为什么我在内容里看不到什么「爱」﹖

你的朋友们一个说「退休」﹐一个说「离职」﹐另一个自称嫁鸡还是狗、嫁狗还是鸡﹐选择工作跟朋友胜过自己的老公﹐每人说了一大堆「我」这个、「我」那个﹐只提到自己的利益和欢喜﹐却不曾一次讲到爱的本质﹕互相的支持、共同的付出、携手的奋斗、彼此的容忍…与一个心爱的人同甘共苦﹐何尝不是一种幸福﹖难道人年纪大了都会变得那么的务实、那么的不浪漫吗﹖

我想起一个外国朋友。几年前因为签证出了问题﹐他以英文补习的交换条件跟一个当地的女生办「假结婚」﹐好继续留在台湾。过了一段时间﹐两人密切交往之下﹐「纸上的夫妻」逐渐成为情人﹐后来成了真正的夫妻。最近他们准备要生第一胎了﹐我朋友跟我说﹕「以前从法院盖章到见她父母、拜祖先、办桌请客﹐都不相信自己真的结婚了。直到现在。」他顿一下﹕「看她肚子慢慢大起来﹐我觉得自己也有某种荷尔蒙的变化﹐突然感受到做父亲的压力﹐一方面变得超级务实﹐一心急迫想赚钱﹐一方面发现『婚姻』原来不只是法律定义﹐也是一种感觉﹗」

「老兄﹐这大概是你第一次感觉到『爱』吧﹗」我笑他。

「我觉得『爱』是大自然为了持续繁殖的进化副产品﹐奖赏我们生小孩、养小孩﹐让我们在饱受折磨的同时感到无比快乐﹗」他说﹕「所以不管它叫什么﹐它实在是无可置疑的天理﹗」

上次回去纽约﹐跟一个老朋友喝咖啡。他现在是个律师﹐专门打离婚官司。

「离婚很简单﹐最后不外乎就是争两个东西﹕钱跟监护权。」他说﹕「鸡毛蒜皮的细节﹐但没有一个案子是简单的。」

「因为分不清楚吗﹖」

「因为爱﹗当初结婚因为相爱﹐后来相恨也是因为曾经爱过。我们律师经常在法庭上发怒﹐也只有离婚官司允许这样﹐因为我们代表的不只是客户的权益﹐也是他们的感受。你不能忘了他们是人啊﹗」

法国总统萨科奇的前妻表面上不屑当第一夫人﹐但事实上她在萨科奇选举之前就与一位公关公司主管私奔长达一年。尽管她在选举的重要时刻站在萨科奇身边﹐但她的心显然不在。最近她与那「某人」在纽约闪电结婚了。她简单地告诉记者﹕「我认识了某人﹐我爱上他﹐所以我走了。」这句话﹐听起来比「我是个喜欢阴影、平淡和安静的人…」来得老实的多。

不管我们怎么样编理由﹐告诉别人跟自己﹐婚姻的价值不只是经济条件的交换﹐也是感情的寄托、彼此之间的秘密、和一大堆说不清楚的抽象东西﹐简称为「爱」。爱在哪里﹐心就在哪里。如果人与心不在同一个地方﹐说自己快乐也没说服力。

另一个朋友﹐今年42岁﹐最近终于要结婚了。他跟未婚妻两人分分合合好几年﹐还一度分手为了去东南亚工作﹐最后还是回来在一起。上礼拜他未婚妻出差﹐我们几个男生趁机要带他出去好好「野一下」。星期六晚上﹐大家兴高采烈相约﹐但就是找不到他人。第二天﹐他来电话道歉﹕

「我知道我故意躲起来很峱﹐但说句实话﹐如果我要玩﹐什么时候都可以玩。问题是﹐一旦开始﹐要怎么停下来﹖我以前也玩够了﹐如今我做了决定﹐这是一辈子的事﹐不敢把它搞砸了﹗」

他的态度﹐我和许多朋友们都有同感。离婚﹐谈何容易﹖或许事后可以说得很潇洒﹐但绝不是签个字就掰掰了。如果感觉不对就「跳槽」﹐那干脆不要结婚好了。专心去做生意﹐投资报酬率还比较高﹗现在许多年青人单身时爱玩也不惜劈腿﹐但是对婚姻都还持有谨慎﹐甚至保守的态度。正是如此﹐所以大家普遍都晚婚﹐因为我们相信婚姻可以迟到﹐但绝不可早退﹗

想到李安的妻子﹐在李安无业在家「磨剧本」的六年﹐每天照顾他和孩子。她曾经有一度打电话回家诉苦﹐她的母亲说﹕「实在不行﹐妳就离了吧﹗」再想到马英九在海外念博士的几年﹐周美青兼差三个工作﹐那是多么煎熬的日子﹗如果她们当时都决定「跳槽」的话﹐如今会比较快乐吗﹖

我也认识一对夫妻﹐年轻时热恋结婚﹐怀了孩子才跟家里说﹐而且尽管众人反对﹐也坚决一起过苦哈哈的日子﹐住违章建筑﹐穷得连电话费也付不起。他们曾一度分散两地好几年﹐吵过闹过﹐度过颠簸的日子﹐也一路走过来了。如今他们生活宽裕了﹐两人总是在谈天说笑﹐手牵手四处旅游。他们是我的幸福典范﹐也是「不跳槽」的最佳见证。

老爸﹐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