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提前两天感受了乳房的胀痛之后,我那女性主义的例假终于大摇大摆莅临,我为它准备了一大堆苏菲卫生巾,以及名正言顺的坏情绪,还有一颗疲倦、嗜睡的心。
早上七点,手机响,来自北京的老同事,借五百块钱,我迷迷糊糊想拒绝,因为例假,因为窗外下大雨,因为讨厌去银行,因为前天还被人借去五千……所有借口都挡不住一颗本能的心,但不许拿人格担保,钱根本高攀不上它。“睡到12点去行么?”我继续睡,心情其实有些落寞,即使在无意识的睡梦里。睡梦里有他,但我们已经分离,各自在旅行,恰如人生。旅途中他的房间就在我的隔壁,我眼见他的忧郁,隐痛不已。
如何使一段爱情尽可能持续但又不落入婚姻的俗套?或者,如何使一段不通往婚姻的爱情保持恒久的凝聚力?再或者,如何使一段美好的爱情结束后不给人生留遗憾和创痛?这是我在去银行的路上思考的问题,雨很大,淅淅沥沥敲打我的愁绪。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这种无聊的问题也会随着生命的潮汐侵入脑际,否则粗线条、大写意的我,生平最恨女人想这些对推动世界毫无帮助的问题。我更喜欢斯坦福大学的校训,像刀子一样锋利:如何改变世界?这种对天才宣战式的质问,比北京大学“厚德载物”的雍容令我激动一百倍。
回家的路上,特意拐到花店买了几朵百合和玫瑰,外加一枝葱绿的富贵竹,插进花瓶美不胜收,想起他从来没见过我在家里插百合,所以强烈希望他分享,说一句“真美”我就会像和他接吻一样心满意足,这算什么爱情呢?希望两个人能同时出现在一件美的事物面前,又同样觉得它很好,虽然不像卿卿我我那样增进感情,但它甚至更重要。台湾导演杨德昌说,有一天他发现自己跟蔡琴的世界观都是不同的,惊觉的那天,他连起床的力气都没有。不过话说回来,多少人的爱情和婚姻融入到了世界观的地步呢?我还猜测,喜欢瓶中百合的他,未必喜欢我钟情斯坦福的校训,因为我难免会对他人生的种种努力提出质疑:它能推动世界么?久而久之他只能留下遗书,离开从不曾推动世界的我。
对爱情的思考一直贫乏而欠缺,随着年岁渐长及屡遇不济之人,兴趣更加索然,人生实在还有很多有趣的事物其魅力丝毫不逊于爱情,却比爱情更舒适持久。这是我的浅见。若有人认为爱情所带来的刺痛、忧愁、眼泪、折磨也构成乐趣,我实在不能认同,即使冠以最稀有的相爱之名,任何一方也无权伤害另一方的心灵和自尊。我还是更喜欢王小波的爱情观,大意是:我们俩就像两个好奇的围着糖罐的孩子,每天都能从罐子里品尝到生活的一丝甜味。很难想象这样两个孩子会为吃糖而打架。前天看李银河的博客,才知道王小波已经离开11年了,可怜的李银河,踽踽独行在毫无幽默感的社会,没了王小波孩子般调皮的诙谐充盈,生命该多么乏味!
什么样的爱情才是完美的不死的爱情?多少年来总有陈词滥调说戛然而止的爱情最完美最永恒,并冠以艺术美学或悲剧美学的理论依据,我相信李银河不这么认为,相信即使王小波仍在人世,他们仍有智慧一如既往品尝生活的糖罐,无穷无尽。
不谈名人,出现在街头巷尾、超市广场的35岁以上的女人总是一付“很老婆”的架势,抱歉,大多不太美观,充满精明和斗争的气质,不够温柔和良善,那是社会和婚姻双重压迫的产物。想起贾宝玉的感慨,为什么好端端的女儿一旦“嫁了汉”就变得那么腌臜不堪?这固然是说女人,何尝不是对男性及男权社会的讽刺?曹雪芹真的了不起,他的贾宝玉在中国文学史上绝无仅有,简直就不像中国人,一颗心像赤子般自然纯净,珍视女儿的美好情态。那其实是人类一切美的源头呵。
既然婚姻影响一个人的相貌和气质,你还敢随便走进婚姻么?这种顾虑不够典型,但总有一天会引起重视。从小到大,从农村到城市,我目睹很多玉树临风的男人和出尘脱俗的女人,因为婚姻而与更糟糕的人发生联结,耳濡目染对方的心灵与习性,不仅失掉自己最初的美,还累加了另一个人的恶俗品相。这是人生的灾难之一。即使是互相匹配的婚姻,也有天大的弊端,那就是扼杀个人自由和梦想。斯坦福大学还有一个令人激动的校训:自由之风永远吹。
一种悄悄流行的观点在恐吓像我这样自由的单身女人,说缺乏性生活的女人更容易变老……可是,看到那么多精明世俗、剑拔弩张的面孔背后都是有性生活的,我觉得变老未必更可怕。
总结一下,我最欣赏两位女性,她们截然不同但都让我深深着迷,一个是萨科齐的前妻塞西莉亚,光芒万丈的个性充满力量和性感,敢对总统及特权说“不”。另一个是日本文仁亲王的妻子纪子,温柔典雅的东方女性气质,举手投足全是贤良淑德的风范,维系夫权坚挺不衰,背后何尝不能延伸到社会意义来讲?电视剧里的中国女人气质普遍比不上日本和韩国,既无文化内涵又缺仁爱风范,多是空洞的时尚和矫揉造作的自信自强,一开口就令人皱眉,也不知是什么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