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新闻练习第六篇》
朝鲜机会
本报记者 刘长杰 丹东报道
“怎么会没有车呢？！如果是下午两三点钟你来看，从桥上往朝鲜去的大货忽忽的，一辆接着一辆，有时候车队会很长，一直排到花园呢。——你现在来的不是时候。”总在鸭绿江边跑出租的赵红艳，这样反驳早七点就来看边贸车队通过中朝友谊桥场景的记者。得知记者的目的后，她迅速把车开到了中朝友谊桥下的通关处，此时，长长的商人和货物的队伍一下子就呈现在记者的眼前。
在丹东沿江经济开发区鳞次栉比的高楼上，记者看到，和振兴区一经、二经街的场景一样，每个有商业色彩的牌匾上，都有中朝两国的文字说明，甚至连食杂店也不例外。此前，特别熟悉中朝贸易的人士曾介绍说，在丹东，至少有超过一万的朝鲜人在做边贸生意，今年，搞边贸的都发了财，甚至黑龙江和江浙的商人都来丹东做边贸的生意。
“从去年四月以来，我们组织的赴朝商贸考察团一批接着一批，这样的考察团，报名始终是火暴的。”丹东市朝鲜半岛经济咨询服务中心的王亭戈对记者说：“如果不是只有项目基本对接成功才组织去朝鲜，我看我们都可以开旅行社了。”
政治上的信号也让多年从事中朝贸易的人士异常兴奋。他们经常提及2004年4月16日《人民日报》上一篇名为《朝鲜大力发展经济》的文章，文中有“（朝鲜）要争取对外贸易的多元化，广泛地开展合营合作，吸收先进技术，加强和国际机构的合作”这样的内容。随后是温家宝在会见金正日时就进一步发展两国友好合作关系，特别是经贸合作交换了意见，并表示中方将积极鼓励中国企业与朝方开展各种形式的互利合作。6月7日，沈阳至平壤的新航线开通。这一系列的消息，“的确让我们嗅到朝鲜变化中的商业信息与合作机会”。
商贸带来新机会？
2003年，中国与朝鲜的贸易总额超过10亿美元，比上年增加了38.7%。以丹东为例，近几年对朝边贸每年都以10%的速度递增，去年对朝鲜贸易达到2.68亿美元。
“尽管朝鲜经济总体发展水平不高，但其购买力还是有所增长的。”新宇贸易公司的老板介绍说，他的公司每年要出口到朝鲜近10万台电视机，公司几乎每天都要往新义州发一趟货，而且电视机的出口已经逐渐从黑白机过度到彩色机。一位从事计算机经营的商户说，朝鲜方面已经开始要奔4电脑了，他预计今年要向平壤销售笔记本电脑120台，台式计算机4000套左右。从事建材销售的商户也表示，今年出口到朝鲜的外墙瓷砖明显增长。
“变化是悄然的，我们的边贸结构已经从出口粮食、肥皂等生活必需品转变为以机电产品、化工产品等生产资料为主。”丹东商品检验检疫部门的相关人士表示，中方出口的商品以机电产品、化工塑料、粮食食品等生产资料为主，而进口则以水产品、药材、木材等生活资料为主。
更乐观的消息来自沈阳，有消息说，平壤开始筹建对华“高级商贸区”；今年11月15日，朝鲜首都平壤将举行“21世纪朝鲜商贸引资洽谈会”；另外，沈阳市贸促会投资兴建的“朝鲜——中国商品经销中心（大圣商场）”已于6月12日在平壤开门迎客。
朝鲜方面的商业气息变化也比较明显，今年，平壤市除了一个区以外都有了自由市场，人们在自由市场购物时可以讨价还价。平壤大剧场附近还出现了朝鲜的第一块广告牌，上面画有一位朝鲜女明星和“真令人心动”的汽车广告词。所有的信号都表明，对朝贸易的新机会来了。
然而，很多一线的贸易商却不这么看。多年从事边贸生意的刘立国就表示，尽管“从拖鞋到拖拉机”几乎什么产品出口朝鲜都有优势，但对朝鲜的贸易不是那么容易赚钱的。首先是朝鲜市场有限，全国总共不到三千万人口，一拥而上地做贸易肯定没前途；其次，由于朝鲜人在丹东很多，所以产品的价格几乎是透明的，他以自己为例，由于竞争，他的电视机每台的利润甚至只有十几元，利润非常薄；还有综合环境等因素，比如朝鲜的货币不是很稳定，朝鲜商社权属和贸易关系也逐渐复杂，这些因素都决定了在对朝贸易中经验和人脉关系都是很重要的。他说，只赢不输的例子不存在，每一年，在海关都可以看到新面孔，这也意味着，有很多老面孔淡出你的视线。
对朝鲜贸易深有研究的人也给“朝鲜商贸机会”论泼了冷水。沈阳企业家联谊会的刘晨生就认为，两个国家的贸易什么时候、什么条件下都可以做；另外就是两个国家在信用机制、交易系统等诸多方面还有很多制度需要完备，因此，针对今天朝鲜的整体环境，贸易并不是新机会。事实上，沈阳在平壤投资的商场，现在还有好多空闲的摊位一直在对外招商。
新机会到底在哪里？
“在投资朝鲜！”刘晨生说。
朝鲜自2002年7月1日开始实行“经济调整”政策以来，国内的经济环境发生了根本的变化。尽管朝鲜今年并没有出台什么大的新政策，但涉及外国人投资的法律法规已经基本完善，比如涉外经济仲裁，合资企业破产法，税法，海关法，投资保障法等。从立法角度看，朝鲜已经具备了投资的法治环境。
从经济政策的价值取向上看，朝鲜方面非常鼓励合资企业的建立，相继建立了罗津、先锋、新义州、开城等几个自由贸易区，其中罗津和先锋都有条件非常好的深水港，特别适合投资工业项目。朝鲜有一个“对外经济协力推进委员会”，是负责外国企业在朝投资审批的最高权利机构。这个机构原来隶属于朝鲜贸易省，现在升格为归内阁管理，与贸易省平级。这一细微的变化，证明了朝鲜已经认识到了这个机构对国家招商引资的重要性。
从投资的领域上看，无论采矿、养殖，还是运输、造纸，新机会几乎随处可见。朝鲜的工业基础薄弱，技术陈旧落后，很多矿山的开采技术和设备都极其老化，甚至优质的煤炭资源都因此无法更多地供应市场。朝鲜没有一条浮法玻璃生产线，很多人家都是用塑料布替代窗户玻璃。朝鲜的加工业也极为落后，海洋水产由于捕捞设备不足导致产量低下，水产品也因为设备不足而很少进行冷冻和深加工。山野菜的真空包装根本做不到。王亭戈说，他上次协调的24个项目中，就有一个袜厂的投资项目。“你到朝鲜的自由市场一看，90%的消费品来自中国。显然，朝鲜轻工业的投资机会也非常巨大。”
从人力资源上看，由于朝鲜实行全民免费的高中教育，所以国民素质普遍较高，劳动力价格也比较便宜，特别适合搞劳动密集型企业。
难道就没有风险？
“巨大的利润总是伴随着巨大的风险”，投资朝鲜也不例外。
投资朝鲜首先就面临着资金链的风险。现阶段，朝鲜自身的金融机构并不能适应经济快速发展的要求，货币的稳定和汇率的剧烈波动带来的风险非常大。以人民币兑朝鲜币为例，官方的规定是1比17，但有价无市，民间的交易是1比100，却非常活跃。刘立国说，两周前朝鲜币兑美元的汇率大跌，最厉害时甚至达到186比1，结果他的贸易公司只好把出口的业务停下来，这几天情况好转了，才又重新对朝出口。
产业链的缺失和基础设施的不配套，隐含着另一种风险。朝鲜的基础设施陈旧，交通运输能力有限，零部件在朝鲜国内采购几乎不可能，人员的技术能力和产业素质也与要求有较大差距……这些，都构成了企业投资朝鲜的潜在风险。一位非常熟悉朝鲜经济状况的人士说：“就是个台灯，也不能在那里生产，因为你可能找不到合适的螺丝供应商！”
针对乐观的“朝鲜机会”，一位做电子产品的商户就不以为然：“我怎么就看不出来朝鲜有什么投资机会呢。他们说‘商机随处有’，我认为是‘陷阱无其数’！”
王亭戈却对风险的说法持反对意见，他认为目前的朝鲜就是东北地区不良资产（尤其是机器设备）转移的最好接受地。“投资朝鲜是历史给予我们的机会，这种机会以前没有，以后可能也不会再有。”他说：“空前绝后！”
***注：2004年，“多少温州人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赴朝鲜商机盛宴”的报道，甚嚣尘上。但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这种近乎纸上谈兵意味的地图化认识，充满了不负责任的鼓噪和有意无意之间的误导；与此同时，这也从另一个侧面反映了在商品过剩状态下，焦虑的中国制造对另一个新兴市场的渴望。当年，“新义州特区”的蛋糕，曾诱惑了无数中国商人，但多年以后，朝鲜的第一个特区——开城经济特区成立，但它不在中朝边境，而是在朝韩边境。此文未在经济观察报上发表，录于此，是为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