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图腾[i]

“当陈阵在雪窝里用单筒望远镜镜头，套住了一头大狼的时候，他看到了蒙古草原狼钢锥一样的目光。陈阵全身的汗毛又像豪猪的豪刺一般竖了起来，几乎将衬衫撑离了皮肉。毕格利老人就在他的身边，陈阵这次已没有灵魂出窍的感觉，但是，身上的冷汗还是顺着竖起的汗毛孔渗了出来。”

第一段话就充满了神奇，给人以震撼。不是因为情景的离奇，而是因为作者感受的深刻。这种感受，显然不是来自身体，而是来自灵魂。可以预期，作者在用灵魂体验那种生活并渗透那段历史。

作者显然在尝试一种创新和探索。洋洋30万字的长篇，没有明确的时间刻画，也没有确切的方位描述。时间就是日月轮回，空间就是苍天碧野。没有时间描述但读者可以和作者一起体味沧海桑田；没有空间刻画但读者可以和作者一起徜徉空阔辽远。

草原——狼——人，这是作品的主线，也是承载作品所要体现的人与自然关系的核心。也许，作品的主角是狼，狼也许不像人一样有着时空观念，或者，狼具有与人不一样的时空观念。

也许，模糊的，大跨度的时空观念更能够体现社会的变迁和观念的变革；也许，观念的变化本身就可以模糊时空的界限。

当然，作者的观念既可以理解为辽阔高远也可以理解为虚幻无测。大命与小命，人对狼的敬爱与畏惧，崇拜与仇恨，这一切，真实得渗入骨髓，也虚幻得漂浮在云中。但是，由于作者强烈的情感，受其深深感染的读者不得不接受其真实。

一部人与自然关系的变迁史，尽管截取的只是历史长河中短暂的一段，却是现代化进程中变化最激烈的一段。

也许可以有另外一种变迁的历史，就如同千万年以来的那样，在草原——狼——人的关系，一切冲突又和谐，一切变化又停滞。作者对这样的历史变迁给予发自内心的认同和赞赏。这种深切的情感使作者对自己生于长于其中的温和汉文化即牲畜性给予无情的批判，而对刚烈的草原文化即狼性给予了高度的崇拜和敬畏。

当然，成吉思汗的金戈铁马令人热血沸腾，荡气回肠，而刘邦的猥琐秦桧的苟且让人不仅作为汉人而且作为中国人蒙羞。但是，无论对于一个民族还是对于一个人来说，生存是第一位的。

当然，“不自由，毋宁死”，不论作为个人还是作为一个民族都需要骨气。没有自由和尊严的人生是没有任何价值和意义的。但是，这不意味着，只有宁折不弯的人生才是有意义的才是值得认可和推崇的。策略，这是不论作为个人还是作为一个民族在复杂的竞争世界都需要的能力。其实，在作者笔下，狼性也包括策略性。

其实，不同的自然背景下，不同的民族可能会有不同的发展道路并在这种不同的发展过程中发展自己不同的民族性格。我们不能用成败来衡量民族性格的优劣，也不能用历史来评判民族文化的成败。

也许，历史注定就是一个循环。某些我们推崇的东西之所以显得美好只是因为它已经或者正在消失，某些东西我们憎恶仇恨也许只是因为它新鲜而没有进入我们预备好的意识框架。

也许，历史本身是一个必然的过程，甚至，这个必然的过程意味着毁灭以及不可期的再造。历史既然已经不可逆转地进化到人的自信膨胀得不惜毁灭自己生存空间的时候，祈求历史的停滞只会被历史的车轮碾为齑粉。

这样的判断是否意味着历史的相对主义？是否意味着道德的犬儒主义？

但是，存在本身是有意义的，不同的存在形式也是有意义的。

对待历史，对待民族文化的发展和民族性格的选择，更需要的是一种宽容，一种宇宙般的宽容。

即使这样，我依然要对姜戎先生表达敬意。他表达了他的怀念，我相信他还有着更深切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