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这是中华民族上下五千年亘古不变的职场生存游戏规则。
也正因为“拿人”、“吃人”的前提和基础,才有了“春秋笔法”,才有了“为尊者讳,为长者讳,为名者讳”,才有了“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才有了“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才有了“明哲保身、三缄其口”,才有了“斗官死、斗富穷”的“至理名言”,才有了《红楼梦》葫芦僧判葫芦案中的“护官符”……
笔者乃识浅鄙陋之人,为三流学校喂养的不入流人材(不敢自比人才,恐有高攀之嫌耳),但生于湖湘文化大乘之地,虽先天不足,好歹沾得几分地利之便;又出身穷乡僻壤贫寒之家,自小便知无大树乘凉,无后山背靠,只得“笨鸟先飞”,常以“勤能补拙、天道酬勤”的祖宗良训砥砺自己;再者,于文字之道,前有博学之祖父悉心教导,后兼朴讷之母亲严厉督罚,故也偶有豆腐小文见诸报角,换得钱财一二。
无包藏宇内大志,无经天纬地奇才,无贱买贵卖货脑,无交际四海情商……所以,从囫囵混得一毕业文凭踏上求职生涯之日起,就给自己下了一准确定位:此人平平,此生碌碌,唯有“拿人”、“吃人”,在屋檐下求生、寄生之途可选也。
但南蛮之人,又大抵脾性不好,生性桀骜、刚直,宁折不弯,宁死不屈,做不来奴颜,生不出媚骨,有实事求是之意,无哗众取宠之心,宁向直中取,不往曲中求,所以,往往不够宽容,无法变通,便常常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闹得鸡犬不宁,或负气而走,或群殴而亡……
自毕业以来,先后游走于政府部门、企业、传媒、广告策划界,但往往一年半载,便得重演搬家游击。细细反思因由,无他,仅“难得糊涂”与“拒绝糊涂”的取舍向背而已。
清人郑燮有“难得糊涂”一说,全言为“聪明难,糊涂难,由聪明而转入糊涂更难”。自然,我不是聪明人,却偏偏又并不糊涂,于是,便聪明地糊涂或糊涂地聪明如此矛盾着。
三十而后,为“立德修身”之时,职场磨练日久,也积下资本若干,为独立人格和独立学术品格坚守计,便给自己订下若干条“拒绝糊涂”私刑:
1、无凭无据之言,不说;无缘无故之事,不做。
2、不为君王唱赞歌,只为苍生说人话。——柏杨语。拿来主义,挪作自用。
3、于“名利”二字,不求理解,但得共鸣;于“进退”之间,不作褒贬,但问自心。
4、遵命文字,一概不署名;奉命文章,一概不索酬。
5、严格遵守“5W1H”的写作原则,随时便于自检与他疑。
6、旁人改我文中数据,坚持撤消原创作者名称。
7、此生只用原名和唯一笔名。
8、为免缧绁之罪,为吐胸中真言,便不能公诸于世,亦将自己亲眼所见之事,亲耳所闻之言,详加记述、珍藏,留待子孙传阅。为的是告诉他们一个真实的“过去”。
9、于世之新闻、传闻,同样怀警惕之意,存疑之心,不身在其中,便盲聋处世,置身事外。
10、不凑市井热闹,不随众人波潮,纵情天地,沉溺典籍,自娱自乐,相得益彰。世间但有丝毫虚假曲枉存在,便自绝仕途,以身智牟利,以真诚待人。
身若飘萍心如磐,思考者永远是最痛苦的,他们的肉身在俗世中沉沦,却无时无刻不在思考中穿梭于古往,他们永远是今天的另类和异类,永远被排挤和驱逐在潮流之外,肉体寄居在浮世绘,灵魂却游曳于乌托邦。
国有道,不变塞焉,强者矫;国无道,至死不变,强者矫。笛卡儿说过:人是一根有思想的芦苇。“时运不济,命途多舛”的沉思者卢梭,也是这样的一根芦苇,《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社会契约论》、《爱弥儿》、《忏悔录》、《新爱洛猗丝》、《漫步遐想录》……便是他在世间留存着的永恒根茎。
1927年,王国维的逝世给陈寅恪巨大震动,王在遗书中的“文化托命”,对陈寅恪的影响之大一直贯穿终生。陈寅恪在王国维的挽联中写道:“十七年家国久销魂,犹余剩水残山,留与累臣供一死;五千卷牙签新手触,待检玄文奇字,谬承遗命伤身”。正是王国维临终时的“文化托命”和挽联中的“谬承遗命”使陈寅恪意识到自己的使命所在,那就是如何以自己的科研成果,如何以自己的学术研究,重新唤起国人对学术文化的信心,从而振奋民族精神,拯救中华民族。寂寞陈寅恪一生中坚持“自由之思想,独立之精神”,终成震古烁今的一代国学宗师。
海明威在《老人与海》中说:你可以消灭我,却不能打败我。最终老人在病痛和创作灵感枯竭的双重煎熬中,选择了自我消灭。
在他抠下扳机的那一刻,我相信,能够打败他的,只有海明威自己。
上帝死了,尼采疯了。
在温室中瑟瑟发抖的无数墙头草,已经放弃了思想的自由和自主,没有被消灭,却已经被永远打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