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平时爱看杂文,也写点杂文,有两个杂文家在我的心目中占据着崇高的地位,除了过世的鲁迅先生外,当代杂文家中只有台湾的柏杨先生。我一直以能与柏杨先生生活在同一时代而自豪。孰料公元2008年4月29日凌晨1时12分,柏杨先生的心脏竟永远停止了跳动。初从网上得知这一消息,我一时呆住了,一股刻骨铭心的悲伤刹时笼罩了全身。
一代杂文巨匠难道就这样走了?!
不用说,先生的作品是丰硕的。他十年写小说、十年坐大牢、十年弄杂文、十年著历史,一生中留下数千万的文字。在这些文字当中,先生的杂文最被世人看重,史学家唐德刚誉之为继鲁迅之后最伟大的杂文家;另外就是先生的历史,独辟蹊径,在编年体、纪事体之外,开创了“平民体”。对先生的这两样作品,我非常喜欢,闲暇时间常常跑书店,计划把它们全部购全。至今已得几种,有《丑陋的中国人》、《中国人史纲》、《柏杨专栏》、《倚梦闲话(上、下)》等,剩下的《西窗随笔》、《柏杨版资治通鉴》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找到。
读先生作品时的那段美好时光最令人陶醉。先生的作品随时放在身边,只要有了点空闲时间,就捧在手里读上几段,倾听先生的教诲。先生那妙趣横生的文笔,深邃幽远的思想,每每让我感到美不胜收,回味无穷。什么叫“千载奇缘,无如好书良友”,这就是!什么叫“书卷多情似故人,晨昏忧乐每相亲”,这就是!就说《中国人史纲》吧,尽管这本书不被有的专家看好,也存在这样那样的失误,但我认为它有一个绝妙的好处,就是先生不仅把历史事实用简明通俗的语言做了描述,而且评论言简意赅意味深长。他不是大而化之地用阶级斗争观点对历史进行虚妄的论断,而是拨开历史的层层迷雾,做实事求是的评论。起先,我看了不少中国历史的书籍,却长进不大,还陷在以前的教科书里不可自拔。直到读了这本书,对历史的认识才算深入了一点。总之,从此书入手看中国历史,会使人起点很高,就像找到了一位高明的老师,可使研究者曲径通幽,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每章最后设“东西方世界”一节,更是一个绝妙的创意,中西历史一对比,就可以使我们看出历史的此消彼长,看出我们原来是怎样的强大,又是怎样一步步落后下去的.它教会了我,读史必须进行比较,比较的越多,收获就会越多,我们的见识就愈会深刻。
其实,对于大多数中年左右的中国人而言,知道并记住柏杨这个名字,是源于一场声势浩大的批判——一场对所谓“不爱国者”的批判。一本《丑陋的中国人》在思想界引起的轩然大波,20多年过去,余波仍未平息。推崇的人将之比拟为鲁迅,似《狂人日记》,直指中国人的劣根性,是振聋发聩、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好书;而批判的人则斥之为数典忘祖,认为他和他的书是典型的民族虚无主义,从本质上恰暴露了他自己的“丑陋”。不管人们的看法有多少分歧,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柏杨的批评刺到了我们心灵的痛处,这才使得一些民族自豪感超强者勃然大怒,不惜使出了泼妇骂街的本领。我以为,柏杨先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指出国民仍然存在的劣根性,他非但不“丑陋”,反而是美丽无比的,因为柏杨先生的使命是,希望“杂文像匕首一样,可以直接插入罪恶的心脏。杂文就好象一个人坐在司机的旁边,一直提醒司机,你已经开错了,应该左转,应该右转,应该靠边走,不应该在双黄线上超车,前面有桥,应该放缓油门,前面有一个十字路口,有红灯等等。不停地提醒,不停地叫”,即使“叫多了以后被关进大牢”,先生也无怨无悔。相反,在一定程度上照出了那些“一叶遮目不见泰山”闭着眼睛说瞎话的妄自尊大者流的“丑陋”。不管怎样,由先生的这本书引起了一场广泛的国民性批评,已经持续了好多年。“可惜中国太难改变了,不是很大的辫子打在背上,中国人自己是不肯动弹的”,鲁迅先生的这句话并没有过时,所以,我们的这些“丑陋”又能在多大程度上得到改变,又能改变多少呢?
如今,柏杨先生终于离我们远去了!“吴刚伐树我洗缸,古今相遇一感伤;千年挥斧树仍在,井蛙洗缸费思量;屈原徒怀家国恨,谏臣鲜血洒刑场;多少捶胸扼腕事,端赖几人不寻常。”先生的这段自我写照,依然历历在目,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却枉费了先生的一片苦心。先生的在天之灵怎能瞑目啊?
但是,柏杨先生的一片赤子之心必将光照日月,他必将成为中华民族进步史上一座永远的丰碑,他将会永远活在一切有思想有良知的人们心中!
对我这个无名小辈来说,纪念先生的最好方式就是赶快把先生的书买齐,将先生的书再重新读几遍。“旧书不厌百回读,熟读深思子自知”,读的次数越多,先生的书给予我的好处就会越多。
2008年5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