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这世上真有《纯爱》


  在看《纯爱》之前,我都从没听说过这部电影。

  而且,至少在中国与日本关系上,我也不相信真有“纯爱”存在。

  但,这部电影让我改变了一些想法。

  《纯爱》选取了日本开拓团在关东军战败之后分崩离析中的某个故事,女主角爱与男朋友俊介孤身逃亡,在凤凰岭的某个小村子里被一群朴实的中国百姓最终接纳,他们的故事既不漫长也不轰轰烈烈,正如片名所说的那些,只是“纯”。

  如果你相信这“纯”字的存在,就能接受这个电影,否则,很难。

  蒋钦民导演手法之下,会让很多人看过电影就去历史书堆里问求它的原型故事在哪儿,这种让人觉得电影完全来自己于一个真实事件的效果,或者正是电影的成功。

  关于日本开拓团,在东北时就多有耳闻,当年作为日本武力侵略东北之后的移民侵略,开拓团正是日本军国主义想全面占有东北的最合理解释,但其实开拓团中人大多来自日本下层百姓,这些人即使在日本本土也算是“受压迫”的一群,他们来到中国与狂热的军国上层和疯狂嗜血的关东军的动机绝然不同,大多只是为了讨生活,而他们被分布的地方大多是东北的农村,垦殖,开矿,同化,在年初的热门剧集《闯关东》里也有一个朱开山很早就收养的日本义子,那可能是最早的日本开拓团成员吧。

  所以,日军战败后,开拓团自然成了最早被日本政府和军队抛弃的一群,实际上就我所知,这群普通的日本百姓之后的生活经历大多用两个字就可以概括:悲惨。

  《纯爱》中的爱与俊介也完全是因为遭遇了山龙娘和山龙的善良,才在凤凰岭的这个小村里逃过生死之劫,我相信在日本战败后很多手无寸铁又身背骂名的开拓团成员都无辜冤死于中国人对日军的愤怒与报复里。

  可见日本当年对中国的侵略和迫害绝不止于大城市,其残酷杀戳和所激起的强烈民族仇视,在凤凰岭这样的深山沟里也处处可见。

  我小学时的一位美术老师,据说父亲就是当年开拓团成员,日本战败后,他在东北的某农村苟延残喘地活下来,与一当地中国女人成家,全家也是熬过战后几十年的艰难生活后才“重见天日”的,可见战争对任何一方的普通国民来说,都是灭顶之灾。

  而《纯爱》的长处也在于没有借用电影手法把这个原原本本的故事故意放大,导演用力最大的地方恰恰是让电影故事尽量保持了故事的原生态,就是在讲述手法上,《纯爱》也放弃结构主义而专注于细水长流的讲述,但在90分钟里把一部电视剧拍成电影是困难的,所以让观众如何度过观片的前30分钟,能在导演提供的静水深流式的镜头叙述里沉下来,对《纯爱》的票房来说是最重要的。

  我相信,只要你在电影院里认真看过三四十分钟,也会如我一样从不相信“纯爱”到相信上来,至少你会相信,这建筑在中日两国最普通老百姓间的“纯爱”至少在那块多灭多难的土地乱云飞渡的某一个瞬间曾经存在过。

  从山龙母亲收留下爱与俊介,到俊介爬上出山的列车一大段,电影用最自然的手法描述了那个刚刚经历过战乱与杀戳的山村里宁静和谐的生活,而一个外村来的日本孩子的出现也试图在告诉观众当年曾有多少日本开拓团成员被山村的中国老百姓收留。

  只有在那种少有政治立场和国家争执的环境下,“纯爱”成为可能了。

  土匪进村找爱一场戏似乎是电影的一个争议点,山龙一家没有向土匪交出爱,而山龙母亲也因此殒命――许多人会质疑土匪只是抓爱上山接生,而一群中国人为什么要这样舍命保护一个日本女人呢?

  我理解――村民与土匪之间的关系,就在此处被电影暗喻了关东军与开拓团之间的关系,无论是日本的关东军还是中国的土匪,对中国或者日本的普通百姓来说都是灾难性的,这样也拉近了中国山民与日本开拓团之间的关系。

  我不知道这样的现实是不是真的有过,但我知道在人们心里,人与人之间的自然关系,普通人对生命的尊重,都是可以超越国家和政治独立存在的。

  这算是《纯爱》的一个政治贡献吧。

  其实,我倒觉得1948年从西伯利亚战俘营逃出的俊介的第二次出现,对本片来讲有些多余,但这或者正是原故事的内容使然,导演即使让爱安然生活在凤凰岭的这个小村子里,一直平静地做着山龙的妻子,既使她没有因生产而死亡的结果,《纯爱》的故事依然成立的,因为在东北这样的例子似乎更多,也更接近善良的的东北百姓生活的真相。

  虽然它并不全合乎电影情节的需要。

  因此,从这个意义上说,几十年后白发苍苍的俊介坐着丰台巴士重回小村即戛然而止的本片结局才是最大的成功,它没有纠缠于告诉观众下一下细节的真相而是传达了一种完全真实的生活状态,普通的村落穿越过几十年的时光隧道仍然普通而平静,这么多年来,纷繁变幻的只是世界的表面,普通人们的生活和情感却从未因此而改变其纯粹和善良。

  看后电影,最先想到的就是20年前教我的那位中学美术老师,现在年过天命的他已经跟着日本父亲回到了日本,但当年的学生不会淡忘小时候他曾给予的耐心教诲,也祝他在“祖国”的土地上有一个安详和幸福的晚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