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人的“和解之路”与中国人的“和平之路”


今天,一位德国音乐学院的院长Roy先生(罗凯堂)来拜访我。ROY先生同时也是德国一家领导力培训公司的总裁,我们双方希望能在领导力培训、教育上有进一步的了解与合作。然而,他来华的主要目的不为音乐,也基本与领导力培训无关,主要是为了实现西方国家和中国的和解。

ROY告诉我,事情源于一本关于中国改革开放和发展的书。该书是前德国驻中国大使所写,在德国很受欢迎。其中尤其提到的一段内容深深打动了罗先生。这位前大使提到:中国人的内心对西方国家曾在历史上侵略过中国仍有心结,这段历史至今让中国人觉得耻辱,无法释怀,而另一方面,西方人却在淡忘这段历史,许多年青人早已忘记他们的祖先曾经对中国人民造成过伤害。

“为什么不请求原谅呢?”罗先生心中响起了这样的声音,让历史的伤害得到愈治。从此,ROY先生开始走上和解之路,请求中国人的原谅。他的想法是要让50位来自过去曾侵略过中国的西方国家的政界、学术界和企业界的代表组成和解团,主动伸出请求和好的手,与中国目前的政界、学术界和企业界的代表在中国见面,承认对中国人民的伤害,祈望得到宽恕,让西方与中国实现来自民间的真正的、深刻的和解。同时,西方和解代表团还要努力做一些实际的有益中国的项目,比如在水处理技术等方面给予中国切实的帮助等等。

我听后心里非常感动。然而,我的第一个反应不是别的,而是请求ROY的原谅,因为自己在中学和大学期间,通过上政治课和历史课了解到中国过去受侵略的历史,而对西方国家产生过强烈的仇恨。很长一段时期,我读书以及发奋图强的目的,就是想让中国在经济等方面尽快超过西方国家,以大国崛起的方式傲立于世,甚至寻机雪耻泄恨,让世人再不敢瞧不起我们中国人。这种仇恨曾长期存在于我的内心。直到后来,当我明白并接受了基督的博爱精神之后,就为内心里狭隘的民族主义而懊悔。我深知,真正的爱心,是与恨格格不入的,而真正的强大,是可以在受到伤害后还有力量去宽恕别人、爱别人。宽恕也不是为别人,乃是为成全自己,让自己的心灵可以得到自由和释放,可以真正的幸福。所以,当ROY来到我面前,我其实应该先请求他的宽恕,宽恕我曾经恨过他们。

德国是一个勇于承认错误并且寻求宽恕的民族。事实上,自从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来,德国人在经历了很短的感情反复之后,就对本民族所犯下的战争罪行及应该承担的责任有了比较客观和清醒的认识,令人感到这个民族经过浩劫之后更加成熟起来。尤其是1970127日,前德国总理勃兰特在波兰犹太人纪念碑前下跪谢罪,并祈祷“上帝饶恕我们吧,愿苦难的灵魂得到安宁”更是举世震惊,这一跪被誉为“欧洲约一千年来最强烈的谢罪表现”。外人评述,勃兰特跪下来的同时,德国民族重新站立起来了!19956月,科尔总理继勃兰特之后,再次双膝跪倒在以色列的犹太人受难者纪念碑前,重申国家的歉意。

《圣经》中说,世人皆有罪,亏缺了上帝的荣耀。可以说,在有没有罪这个问题上,人和人并无不同。所不同的是,有人承认有罪,有人不承认而已。有罪并不重要,做错了事情乃至犯了罪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勇于承认,勇于悔改。如果人人都能勇于自省、勇于认错,和谐社会之日近在咫尺矣!

正是从这个意义上,我在评论中国人为地震死难者默哀的“历史的三分钟”一文中提出,能够跪下来的中国人甚至要比“从此站立起来了”的中国人更加伟大。可惜的是,知音几稀,骂声如潮!这说明中国崛起的道路依然漫漫长长(“第一眼”网友可谓洞若观火)!

当中国改革开放经济发展起步以后,国人在忙碌当中还没有来得及非常清楚地意识到内心的深处所延留的几代的不原谅、憎恨,并且这种不原谅、憎恨会给中国崛起带来的障碍。固然,恨有的时候也能成为发展的动力,180年前鸦片战争开始后直至今日,中国人切齿、清晰的仇恨化成了今天中国人不顾一切的发展经济的力量,还有对运动场上夺得金牌赋予的超过体育精神的意义……想来或都是仇恨和伤害之根所结的后果。然而,恨更多地会让我们的人格扭曲变形,会让我们的心绪变坏,无法成为一个真正幸福的人;会让我们失去分辨能力,在赛场上对其他国家运动员的卓越表现缺乏给予欣赏和掌声的能力;会让我们无法超越历史和自己,成为人格上令人景仰的民族。

这让我想到了去年我在德国莱比锡时,莱比锡市的市长曾经带我去参观该市。其中,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是圣尼古拉教堂。这座教堂不仅以其近千年的悠久历史而闻名,不仅以其有马丁**路德、南非大主教图图等人在此布道而闻名,更以其拥有“饶恕的十字架”而名闻遐迩。这座十分朴素无华的十字架,来自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英国伦敦,是英国人民从被德国空军轰炸后的废墟中所拣的木板制作而成。英国人把这座十字架送给了德国,代表着饶恕。战争已经过去,仇恨应该了结,幸存的人们应该在和平下开始新的生活,而不应该让仇恨吞噬自己的心灵,让自己无法切近那宝贵的幸福!

我不太清楚ROY先生的中国和解之路会走得怎样。但我衷心希望我的同胞兄弟姊妹们面对原谅的请求时,能够发现并舔舐心灵中流血的伤口;在接受爱和原谅的时候内心得到完全的医治;更希望中国人有朝一日,也能大度地向我们曾经伤害过的国家和民族主动伸出请求原谅的手,表达我们内心中完全的爱,从而成为真正的强者,并让全世界看到一个真正在心灵和品格上崛起的中国。

当中国人今天倡导“和平发展”的时候,最重要的是心中真正要有深刻的和平理念,其中应该包含类似于英国人民之于德国人民那样的“十字架的饶恕”。也就是说,和平发展不应是我们智慧的“战略”,而应是我们的内在持守的价值观。当地震到来,全世界和我们一起面对灾难、彼此相救的时候,爱把我们和世界拉得更近了。而当代表和平与友爱的北京奥运会到来的时候,我要愿中国人能以更强大的方式站在世界面前——不因感受过羞辱而高昂着负气的头颅,而因有力量宽恕而伸出博大的爱的手。这样的中国人,是大国崛起时代真正了不起的中国人,也是真正能够让中国成功走出和平发展之路的伟大中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