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7月4日一早,我从宜兴大觉寺赶往南京禄口机场,应台湾佛光山开山宗长星云大师之邀,乘坐海峡两岸首架直航机,飞往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美丽宝岛台湾。
这注定是一次眼里充满泪水的欢欣之旅。
“现在请乘坐MU5001次航班,由南京前往台北的旅客登机了。”这样的话语在繁忙的禄口机场显得如此的平凡普通,然而,却正是“台北”这两个字,必将使这句话永远地镌刻在中华民族的历史上了。我不知道,在1949年以前,“台北”这个地名是否曾经在大陆的机场里响起过。但是,我确切地知道,在1949年以后,2008年7月4日以前,“台北”却从来没有能够在大陆机场的广播中出现。
这一刻,我清楚地感受到,这就是历史。历经苦难的中华民族的历史,就在今天,由海峡两岸的骨肉同胞一起,共同开启了崭新的一页。
也就在这一刻,我看见,整整六十年前离开南京前往台湾,而今已是米寿之年的星云大师的眼角微微泛红了。这位享誉世界的一代高僧,多年来一直为两岸人民的福祉不辞辛劳地奔波,今天的MU5001次航班也凝聚了老人家的心血。这一刻,满怀慈悲之爱的大师怎么会不由衷地感到欣慰呢?
我请星云大师和前来送行的海协会陈云林主任在首航的登机牌上签名。他们是这一段辉煌历史的见证人。手持着登机牌,身为一名历史学教师的我,也有幸成为了见证之旅的一员。我的心中洋溢着激动,我的眼里也充满着泪水。
这是一段什么样的旅行啊?在中华民族五千年的历史中,两个半小时固然说不上长,可是,这又是什么样的两个半小时啊!它所跨越的历史,此时此刻,又应该怎样来丈量呢?
机舱里荡漾着欢声笑语,大家的心都在飞翔。东方航空公司为这次历史性的飞行做了精心的准备。我们都得到了一份珍贵的礼物“两岸首航纪念邮册”,喜气洋洋的红色封面上烫上了煌煌的六个金色大字“两岸情,手足亲”。这难道不正是中华民族的共同心声吗?我请东方航空公司的李丰华总裁以及机组全体人员签名见证。我有幸和他们一同飞行,保存珍贵的史料,正是我的责任。
飞机终于来到了美丽宝岛的上空,机舱里忽然变得寂静了。大家都把目光转向舱外,欢喜地看着这块遥远而密迩、熟悉而陌生、神秘而人间的土地。那是中华民族的一段伤心、一段记忆、一段牵挂,然而,从今天开始,那将是一份欢愉、一份相聚、一份圆融。从很多人的眼睛里,我再一次看见了欣喜的泪水。
在欢快的掌声中,来自大陆的东航班机降落在台北的松山机场。我看见机场边竟然还摆放着几门高射炮。这,当然也是一段历史,但是,却是一段早就应该结束,而今已经结束了的历史。因为在今天,它们所愿意发射的也一定是欢庆骨肉相聚的节日礼花吧。
台湾人民是淳朴而善良的,同时也是富有想象力的。两辆消防车停靠在跑道边上,水龙喷射出欢乐的水柱,喷洒在依然在滑行中的直航班机上。不需要任何解释,所有人都明白,这是在为穿越了漫长的历史时空的首航班机洗尘,这是在为两岸人民的爱心洗礼。多少人再也控制不住了,听任眼中的泪水流淌。
宝岛为来自大陆的骨肉手足准备了盛大的欢迎仪式。令我很惭愧的是,有一位乘客显然比我更有历史感,他全然不顾脸上的泪水,飞快地第一个跑到关口,递上旅行证件,把第一枚直航进入台湾的印记永远地留在了自己的证件上,也留在了自己的生命历史里。
不过,我并不感到遗憾。因为,我有幸请前来迎接直航班机的中国国民党吴伯雄主席在我的登机牌上签下了名字。这张登机牌是无比珍贵的史料,也将是我毕生的珍藏。
就在今天的松山机场内,我还和很多人一起,经历了非常感人的一幕。一位美丽的台湾女警牵着一只可爱的警犬执行公务,也许警犬也受到了欢快情绪的感染,竟然跳到了行李输送带上,不小心被夹住了腿,发出阵阵求救的呼号。不少大陆来客顾不上自己的行李,和松山机场的工作人员一起,使劲拖住输送带。很多人心疼着急得流泪,最终共同将警犬救了出来。
我亲眼目睹了这感人至深的一幕:海峡两岸的中国人为了拯救一只遇困的警犬,可以放下一切,同心同力,为什么会这样呢?我想,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因为中华同胞的心里洋溢着同一份慈悲大爱。只要有这样的大爱,有什么分歧不能解决,有什么困难不能面对呢?
当晚,出版了我的《玄奘西游记》台湾版的印刻文学生活杂志出版社总编辑初安民先生赶来相会,送了我一本陈芳明教授选编的《余光中六十年诗选》。这很让我欢喜。余先生的《乡愁》在海峡两岸都是家喻户晓的。然而,在今天,2008年7月4日以后,乡愁已经不再是飘洋过海的一张船票,而是一张随时可以令骨肉亲人团聚的机票了。
写于右海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