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赵丽蓉的日子里(图)


平民艺术家赵丽蓉逝世八周年祭

                      

今天是赵丽蓉老人逝世八周年的纪念日。如果老人还健在,今年311日是她80岁的生日。尽管我们常常还能从荧屏中看到这位为大家带来欢声笑语的老人,但她已经离开我们2000多天了。没有赵丽蓉的日子里,小品艺术的天空少了往日的关注度;没有赵丽蓉的日子里,再也没有产生出“中国第一老太太”其他人选;没有赵丽蓉的日子里,老百姓多了许多叹息,小品圈子里少了许多精品;没有赵丽蓉的日子里,我失去了一位尊敬的长者。

认识赵丽蓉是个偶然,应《家庭》杂志原总编辑柳明之约,为《家庭》杂志“名人谈家”栏目写一篇短文。在此之前,我没有和赵丽蓉打过任何交道。通过她的长期搭档、总政话剧团笑星李文启联系,李老师在电话里对我说:“有些日子,我也没见到老太太了。南方,这样吧,我约个时间,领你一块去。”

大约三天后的一个下午,我和李老师一人骑一辆自行车,在路边水果滩,李老师挑了几斤柿子:“老太太好这一口,捎几个她保准高兴。”李老师笑着对我说。

赵丽蓉的家住在北京香格里拉大酒店马路对面的一幢高层建筑里,这是她生前单位分给她的公寓房,面积不到 100平方米,老人和照顾她的小阿姨住在这里,赵丽蓉喊这个小阿姨叫她小镜子,说是老家远房的亲戚,她生命中的最后的时光大都是和这位小阿姨生活在一起。

李文启和赵丽蓉的见面很特别,俩人相视用笑替代语言,笑了约摸有一两分钟,李老师对赵老师说:“这是我的好朋友,叫南方!”赵老师这才和我握手,说了句:“小伙子,你长得真俊!”说这话时,应该是快20年前了,我还是很少听人夸我这个形象的人也叫俊。我没有窃喜,只当是老人逢人减岁,遇货加钱的礼节性用词罢了。

《家庭》的“名人谈家”只需要1000多字的短文,我没有刻意地拿出一副记者的坐派,采访、记录、寻根问底。我当时就想着听他们唠嗑,我能记住的东西,就能行成文字。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听两位笑星拉家长,真是一种精神享受。赵老师和李老师的老家相距不远,那种北京郊区的方言,满嘴抖着可乐的包袱,听得让人忍俊不禁。

李老师偶尔地问一句:“南方,你有什么要问的吗?”我摇摇头。其实,赵老师所说的都是一些与家相关的话题,都是我能行成文字的细节。我不想再将这次私人来访铬上采访的印记,分散这对老友的闲聊。

他们在一起聊了两个多小时。根椐聊天的内容,后来我替赵丽蓉执笔为《家庭》杂志写了一篇《我想我妈》的短文。在发往杂志社之前,我先在电话里给赵老师念了一遍。听完以后,许久,电话那端没有丝毫动静。半晌,她才说了一句:“孩子,你写得真好,我哭了三次。”

这一次,赵老师的表扬让我心底里高兴了很久,我也为替《家庭》杂志交了差而长舒了一口气。按一般的采访规律,到了这一步,采访者与被采访者多半会是终止联络了。

临近春节前的一天上午,我在外面办事,突然BP机响了:“请速回电话……,赵女士。”那时手机还是稀有品,公用电话亭也不像现在这样比比皆是,我无奈地看着BP机,想着回到了办公室再说。过了一会儿,BP机又响了,一个上午响了六次同样的内容。回到单位后,我回去电话,接电话的人是赵老师,我感到很惊奇。“你看把人家急的,呼你也不回。我给你弄了两张春节晚会现场的票,放在梅地亚中心的前台。”我很激动,因为春节联欢会彩排的票都紧张得打破头撞破脑子似的,何况是春晚的现场直播票。“我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你们做这行的,要多看看现场直播,写起文章来就让观众(读者)更可信。”

我在电话里,只能用“谢谢”表达当时的心情。尽管我因要回老家陪伴老母亲过春节,没能走进直播现场。遗憾的同时,我更多的是欣慰认识了这样一位善解人意、一心替别人着想的艺术家。

此后,我们经常打电话,有空的时候我就去看看老人。听听她对我说:“要学会节约,缸口上不省着点,到缸底下就没有了。”老人一生没念过书,她所识的字是结婚以后,丈夫教的。她所讲的没有做人的大道理,都是生活中的真实积累。有一回,她对我说,她看不惯有些年轻演员大手大脚地花钱,说某一位女歌星用的口红一支要一万多块钱,老人说:“我就纳闷,一支口红一万多块钱,她们怎么下手把那东西往嘴上抺呢?打死我,我也不会用这么金贵的东西!”出了名以后,她还常常挤公共汽车,有一次从动物园转车时,引起了围观,交通都堵塞了。从那以后,她才开始打的,但她说一坐上出租车,她不敢看“蹦字儿的东西”,跳一个字,她心跳就加快一次,不敢看吧,又情自禁地往那瞧。“打的对我来说是一件遭罪的事儿。”她说。

看着她不断地抽烟,我曾劝过她少抽点,要抽就抽好点的。她说:“都是从嘴里往外冒烟,那东西值那么多钱吗?我就认这个牌子。”她所说的牌子是湖北一家卷烟厂生产的祝尔慷牌香烟,一盒一块多钱。

赵老师的身体出了毛病以后,谢绝了记者的采访,谢绝了人们的探视。有一天下午,她家的小阿姨给我打电话说:“奶奶问你什么时候有空,她想让你到医院来看看她。”第二天,我赶到肿廇医院,正在做化疗的赵老师,依然笑着对我说:“国民党那会儿,要是知道有这个方法,保准不会用老虎凳、灌辣椒水的办法了,只要用化疗他们就会全招了。”说完了,依然哈哈笑起来。“找你来,我只是想对你说,我是一个平头老百姓,怎么来的还是怎么走。”我说:“您没事,别胡思乱想了。”

“死我不怕,人都有这一天的,我过去跟你说过的,我不希望病的不成人样的时候,还上什么电视的,那些编导、策划太厉害了,我兴不了那样。”赵老师说这话,是有一次,我在她家和她闲聊,电视上出现了一个名人,鼻孔里插着氧气还在接受采访。当时,她就摇头叹了一口气,对我说,人都成这个样子,你说这些策划、编导的怎么能这样呢?

       

                      博主仅存的一张与赵妈的合影

她说:“我对你讲几件事,赵妈信任你,知道你不胡写,也喜欢你写的东西,你给我做个见证。”赵丽蓉“谢幕”前的最后岁月就在那一天,受朋友之托,一家出版社希望为她出一部自传。赵妈对我说:“出那个干啥?出完后在街上卖,让人家说三道四的,再说出书还不就是挑好的说、挑好的写,人家如果记着你,在心里想着你不就行了,何必非得出书呢?”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她,那一天我在病房里同老人聊了两个多小时。

2000717早晨730分,赵老师因肺癌在家中安然地离世。727日上午,郭达驾车,我和李文启老师三人一同前往八宝山送别赵丽蓉老师。我们大约是九点左右到的,其时告别大厅外已经挤满了人,用人山人海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我在现场就亲耳听见人说,除了送周总理,还没有人有这么隆重呢。我们在中央电视台金越导演的特别关照下,才走进了贵宾厅。告别仪式开始后,李文启老师看到躺在鲜花丛中的赵老师,自言自语地说着:“全变了,一点都不像了,怎么病成这样呢?”我们都哭了,现场哭声一片。真挚的泪雨汇成爱的湖泊,深情的鲜花编成美的祝愿,无数的挽联铺成不平凡的道路。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来送她一程。这一幕,现在回想起来还有流泪的冲动。

几天前,我在整理商务通时,又情不自禁地打开了赵老师的电话。我知道这个电话对我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但我没有删除它。也不为什么,就是觉得她还健在,她也确实活在我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