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义某件事物,本身就是对事物的一次误读。误读不一定必须,但有必要,否则我们将丧失交流与对话的平台。人类对于水最深的误解莫过于定义“水无色无味”,我们拥有一只不完美的舌头和一双不完美的眼睛而不自觉自知。我们遵循着自己的思维模式,习惯性地将自己看不见的色彩定义为“无色”,习惯性地将自己尝不出的滋味定义为“无味”。
有意识的存在扭曲无意识的存在,这是生命天赋的特权,与生俱有。语言和文字所扮演的角色只是一只狗,它将看门护院作为神圣的职责加以捍卫。当我们赞叹一棵榕树的时候,我们会赞美它的根须,除此之外的路上,目力所见的都是叶的荫凉枝的繁茂。地上的部分暴露得越多,地下的部分便只好往更深里藏。本义拒绝过度的阐释,解释得越多,衍生的东西也就越多,距离初衷也就愈远。我们对事物的认知程度,不在于我们了解事物多少,而在于我们愿意相信多少,又能够接受多少。
不管最后我们接受了多少相信了多少,我们都无可回避地要回到同一个屋檐之下躲雨。水的本义就是以雨的形式从云端降下的一种液体,雨在地上形成曲折的河流、宁静的湖泊和深深的海洋,生命以被淋湿的形式得到滋润。这是多好的馈赠啊,我们为什么还这样悲伤这样忐忑这样惭愧呢?佛家语,色是一切物质的存在。一切物质都拘于内色、外色、显色、表色和形色之相。佛家说的也是人间的事,他承认在,话锋却又一转,现世的在,其实空无所有。他更关心来世,与世俗的七情六欲到底还是隔靴搔痒。我还是喜欢人类的描述,甲骨文中的色,看上去仿佛两个人,像是一个人纠缠着另一个人,又像一个人驮着另一个人。究竟用那个动词更准确,大概只有现场的那两个人才能拿捏出色授间的分寸吧。
“现场”这个词很重要,我们不能逃离现场去讨论水。水的颜色即现场的颜色,现场的颜色即光的颜色。光会跳舞,光能感受,透入水中的光线会改变,犹如一把折断的汤匙。光的颜色变了,水色也变了。
水并不纯粹,悬浮着一些微粒。大的动荡如果改变的是一个时代,琐屑的微粒改变的则是人生。我们色彩斑斓,我们无处遁迹。死亡是比生活更浓重的色彩,你别打他的主意。
水色虽是行旅中的光景和情调,但如果没有陪衬,逢天阴下雨的时候,清丽素雅便会成为一种落寞与苍白,聪明的做法是将他作为背景音乐,而将一个女子的脸颊涂上那一抹忽隐忽现的轻红,透着细瓷一般的薄光。你应该看到,不论浅浅的溪流,还是深深的汪洋,都是漂泊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