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是一本书(怀存散文)


人生是一本书------黄老印象

作者:张怀存 《怀存看人》

来源:怀存的诗画BLOG 

    喜欢把烟斗叼在嘴上的黄永玉,一脸的笑容,一脸的故事。无不管你在什么时间看见他,他的穿着一定很时髦很时尚,而且颜色永远跟他的国画一样,充满雅气,充满色彩,充满故事。

黄永玉老师认真看张怀存的国画。《张怀存国画集》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

 

    跟他在一起品咖啡、聊天文、侃地理,在虚构与写实之间散步,慢慢欣赏,慢慢品味。所有的话题在他的微笑中变成一个又一个故事,飘荡在朋友中间。黄老说,人的一生其实都在不断出演故事,叙说故事,但是这些故事都得有文字,所以,就要多读书,多看书,看书就是让自己的人生有更多的故事,不管这些故事是快乐或悲哀,传奇或平谈。

    十年前,见到黄老神采飞扬。十年后再见黄老仍然是神采飞扬,只是他的故事又增加了许多。喜欢跟黄老聊天,喜欢给他狠狠的“批”。有一次黄老约了几位老朋友在广东大厦喝咖啡,清楚记得当时他说的那些话,其中有一句深深铭刻在我心上,他说艺术不是说出来的,艺术是做出来的,是生活磨练出来的,无论遭遇阳光还是狂风暴雨,在艺术路上都要懂得坚持、坚守,只有持之以恒才能走得更加稳固和开心。当时,我在中山大学学习中文硕士临近毕业,正在为论文忙昏了头。恰遇黄老,就跟他聊起关于论文一事,抱怨整天上图书馆查资料翻阅历史等等等,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他的脸变的严肃起来:“怀存,我不看重文凭,也不反对你们的学习,关键的是你真正在学习什么,你吃透每一本书了吗?”他没有停下来:“写文章,画画,论文,都要看书,看大量的书,吃透自己喜欢的文章和书,这样你才有文字,有画画,有论文。”他不断地重复着两个字:“读书、一定要多读书。”“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写不好东西怎么能怪压力呢?只能怪你自己。”在说到艺术创作时黄老不止一次这样说。其实这也可以看作是他的人生态度。对于一个乐观、执著、富有创造性的人来说,不管外界如何变幻形态,如何难以捉摸,那些永远是一种背景,一种陪衬。重要的是把握住自己。黄老如实说也如实做。在他的生命里程里无论发生什么,或无论面对什么,他永远是他,一个温暖乐观再温暖乐观的人。他说,人要永远做自己的主人,把命运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在命运面前,他没有遗憾。

    陪同黄永玉喝咖啡聊天,就是在静静阅读一本人生最美好的书。

    黄老常常说起他的母亲,曾经,一次在船上的遭遇是他刻骨铭心的记忆。他的家住在凤凰山,从常德回凤凰山时一定要经过一条狭窄的河道。途中,行至山间,父亲和母亲忽然听到风声,知道是土匪就要来抢孩子做绑票。他们赶紧将船靠岸,父亲把黄永玉塞进一个大树洞,母亲则用锅烟抹抹脸,假扮船妇。不一会儿,土匪追来,上船打量一番,问是否看到一对带小孩的夫妇。母亲害怕得不敢做声,只是用手指指下游。土匪们叫喊着往下游追去:"快走,那个孩子能值三百大洋。"当时,父亲和母亲被吓得紧揪着心,既怕藏在树洞里的孩子叫出声来,又怕他被虫咬,那时的他毕竟只有几个月大。土匪走了,母亲赶紧跑到树洞前,只见孩子安然无恙,没事一般的自顾自地笑着,啃手指头。这下子他们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黄老说,他故乡的河水清澈澄碧,那里的竹林青翠,鸟鸣悦耳,常常令人陶醉。故乡的山山水水给了他一生的财富。说起故乡黄老满脸的笑,满脸的甜。说起土匪,他的脸上也稍稍有一丝伤感,他说土匪的闯入使他的故乡打破以往的宁静和悠然。他还说,有了土匪也就有了故事,世界上美丽与丑陋、安宁与动荡是并存的,而人永远是自己的主宰者。黄老正是在这样的世界中从过去走到现在。八十多年的人生,漂泊、动荡、坎坷,又丰富又刺激也充实。大起大落,大悲大喜,交替出现在他的命运中。他是幸运的,即便是多大的磨难,他都没有迷失自己,没有荒废自己。在困难或挫折面前,他依然步履从容,潇洒地走在这个世界上。

   黄老笔下的猫头鹰,一只眼睛睁着一只眼睛闭着,那神态实在可爱,实在美妙,实在有趣。文革中曾经把这幅画定为"黑画事件"。当提起这件事时,黄老却说:“黑画事件只是他一生中的一个小小插曲。”一个真正的艺术家其实不必借助于波折与批判来增加自己的份量。尽管它也许曾经起到过这样的作用。但我更看重的是黄老拥有的朝气、勇气、甚至傲气,还有他那似乎总是挥洒不尽的创造精神。

   我惊异黄老在自己的艺术世界里构建了质朴和自然。生长在他的画和文字里的花朵,会把自然的诅咒变成怜悯,使苦难变成光辉。他是个内心真诚的人,他的歌吟让他听到大地的呼吸,看到土地的舞蹈、花朵的飞翔、阳光的照亮、生命的涌动……艺术的火焰燃烧着他的血液,燃烧着他的灵魂。我常常在黄老的画中陷入一种传说中的记忆里,没有背景,时间和现场仿佛已消失。

    黄老不断挑战自己。他有着旺盛的艺术生命力,我一直在想:他是不用水墨和颜料,而是用他内心的生命之水来完成每一幅画,谱写每一篇诗文。他在《一路唱回故乡》里这样形容自己的故乡:“看凤凰人的眼睛,你明白什么是忠诚;看凤凰人的脚,你知道什么叫千山万水……”还有他的自画像……

 

《自画像》

恨得咬牙切齿,

没牙的老头只好喝汤。

弄一副没脑子的假牙撑门面,

谈不上爱和恨。

 

人叫头发做烦恼丝,

八十岁的年纪

几乎是光了头皮,

且留给少男少女们烦恼去吧!

左邻养了只沙皮狗,

右舍养了只斑点狗,

我脸上的褶皱和老人斑啊!

早早晚晚出门散步都很为难。

 

《像文化那样忧伤》

      ——献给邵洵美先生

下雨的石板路上,

谁踩碎一只蝴蝶?

再也捡拾不起的斑斓……

生命的残渣紧咬我的心。

告诉我,

那狠心的脚走在哪里了?

……

不敢想

另一只在家等它的蝴蝶……

 

《老头还乡》

杜鹃啼在远山的雨里,

墙外石板路响着屐声,

万里外回到自己幽暗小屋,

杏花香味跟着从窗格进来。

刚坐下就想着几时还再来?

理一理残鬓,

七十多岁的人回到老屋,

总以为自己还小……

 

《南华叠翠》

山啦山,

绿得那么罗嗦,

绿得那么重复,

绿得喘不过气,

绿得让人

像喝醉了酒

个个倒在你的怀里;

绿得那么温暖,

让外乡人

个个把你当成故乡;

绿得让漂流在外的故乡子弟,

再老,也要爬回你的身旁。

 

     黄老自学美术、文学,为一代“鬼才”,他设计的猴票和酒鬼酒包装家喻户晓。他博学多识,书画俱佳,亦是诗、杂文、散文、小说、剧本的大家。出版《永玉六记》《这些忧郁的碎屑》《沿着塞纳河到翡冷翠》《太阳下的风景》《无愁河的浪荡汉子》《比我老的老头》等书。画过《阿诗玛》、生肖邮票《猴》和毛主席纪念堂山水画等。在澳大利亚、德国、意大利和中国大陆、香港开过多次画展,其美术成就曾获意大利“总司令”奖,在海内外享誉甚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