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呓语


 

我经常光顾的那家服装店上了秋款,把我吓一跳,这么快就到秋天了吗?是啊,夏装开始甩卖了。女老板说。我有点悻悻然,心里蹦出几句打油诗:时光啊时光/你自顾自流淌/根本不管/我情愿不情愿……那么,很快就会到中秋节,然后就是欢度国庆,再喜迎圣诞,伴随元旦的钟声敲响,我的2008将彻底完蛋,2009必将以浑浑噩噩的姿态到来。

浑浑噩噩的我,从来没有时间概念。时间是什么?时间是科学的玩意儿,原始社会多浪漫,看星星、太阳和月亮,时间属于大自然,属于人类优美地注视和内心的感应。科学的时间观以后,现代人就过上了苦日子:上班不能迟到啊,地铁末班车是2330啊,30岁之前要结婚啊,女人生孩子别超过35岁啊……搞得紧张兮兮,烦死人。

有人说,它们是规律性的东西,不能不遵循。规律?去他的规律吧,按照规律,我的2008应该在美国普罗维登斯度过才是,按照规律,比我英文还烂的家伙都过了签证为什么我被拒签?我的意思是,如果灾难总不按规律就大驾光临而幸福却迟迟不至,那为什么我不能打破规律顺应自我需求,开辟一条突围之路?

我突围着突围着,就跑到南京,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城市因一个偶然的契机,触手可及。从20071210正式抵达这个城市起,生活就像一台跌宕起伏的舞台剧,聚焦,鲜明,冲突,富有戏剧性,起承转合都在一个场景,感觉自己像剧中人物而非真实地生活。如今,我身陷泥潭,毫无悔意。生活即便抵达到最糟糕的境地,生命仍不减意趣。从广州到深圳,再到北京,从北京到南京,每一次转折总是希望与变数并存,危机中蕴含生机。我经验十足。如果你能把挫折当必然,一切皆释然。

一种奇特的本能是,每当人生越紊乱,我的内心越安静。我不允许它太吵闹,太性急,那会使它违背自然或真理做出什么决定,终将对人生不利。让人生的每一个阶段,都活得有品相。这是我欣赏的态度。即便永远无人发现你的悲伤、瘫软、狰狞、丑陋、憎恨,还是尽量不要让自己那样。良好的品相该是生活的习惯,因为生活的每时每刻都在由我们亲自感受,不是吗?

所以,可以负债,但不能把鲜花取消,可以没有客人,但不能居住邋遢。生活中有些价值,比别人的眼光离我们更近。我常听到这样的故事:某贫困母亲为供儿子上学去菜场捡菜叶,某夫妻感情破裂但为孩子而不离婚,某女孩为金钱嫁给不喜欢的男人……生活永远有困难和矛盾,但多数人习惯为浅表的价值放弃更高的原则。

我把这个秋天当作生命的蛰伏期,回顾与沉思。夜里,热一杯牛奶,躺在床上读《瓦尔登湖》,梭罗像是我身边的伴侣,悲悯而温润,像孩童般呓语。我并不孤独。他的灿烂思想潜藏在看似平淡的文字里,犹如洁白的珍珠隐藏在粗砺的蚌壳内,你需要穿透生活的表层才能洞悉它的存在和价值。他说:

“时间只是我垂钓的溪。我喝溪水;喝水时候我看到它那沙底,它多少浅啊。它的汩汩的流水逝去了,可是永恒留了下来。我愿饮得更深;”

“我不预备写一首沮丧的颂歌,可是我要像黎明时站在栖木上的金鸡一样,放声啼叫,即使我这样做只不过是为了唤醒我的邻人罢了。”

“我不希望度过非生活的生活,生活是这样的可爱;我要生活得深深地把生命的精髓都吸到,要生活得稳稳当当,生活得斯巴达式的,以便根除一切非生活的东西……”

“大多时候,我觉得寂寞是有益于健康的。有了伴儿,即使是最好的伴儿,不久也要厌倦,弄得很糟糕……我们生活得太拥挤,互相干扰,彼此牵绊,因此我想,彼此已缺乏敬意了。”

……

太多了,梭罗酿制的生命之蜜甘美而丰富,在这个秋天,我随手采撷一些吉光片羽,结束这篇文字,结束内心短暂而轻浮的冲突,预备迎接很快将至的冬天。

 

 

 

                                   2008826于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