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教师只需要平安？

丁启阵

在我国政府宣布设立教师节不久，我就开始做教师了。这个节，我已经过了二十多回。但是，说来惭愧，我一直不太明白设立教师节有什么意义。切身利益是有一点儿，个别年份，单位会偷偷地（！）给每个人发百十元钱（从来没有超过五百元的），说是过节补助费。相对于这个“买糖不甜，买盐不咸”的过节补助费，学生们的问候要珍贵得多。有了手机之后，教师节这一天，总能收到一些学生的问候、祝福短信。但是，学生向教师说一些问候、祝福的话语，教师节设立以前据说也是有的，平时就经常可以听到，“老师好”之类的话语更是成天可以听见。说句实话，作为教师，即使听不到“祝老师教师节快乐”，该快乐的时候我们也会快乐；听了这句话，该不快乐的时候我们依然会感到郁闷。

揣想政府设立教师节的用意是，借此树立全社会尊师重教的风气。但是，一不放假、二不大方地给点物质刺激的这个节，是否已经起到了树立社会尊师重教的风气很难说，至少，我敢肯定，并没有真正给教师带来快乐。记得有人说过，政府设立教师节，相当于让教师享受一次“光着屁股坐花轿”的荣耀。而实际上，就我所知，绝大多数教师是连这种荣耀也享受不到的，日理万机的政府总理不可能像孙悟空那样拔些毫毛化身千百万去看望每一个教师——充其量也只能看望一两位德高望重、行将入土的老教师，单位的表彰也只能落到个别教师的头上。

据我观察，近年以来，教师的社会尊重度是呈直线下降趋势的。我做教师二十年的前十年，社会上似乎还听不到太多不利于教师的言论，广播、电视、电影对教师这个行业基本上采取颂扬的态度，所到之处，笑脸还比较多。但是，后十年的形势急转直下，社会上嘲笑、咒骂教师的声音骤起，最近几年更是可以用排山倒海一词去形容。谓予不信，你打开网络看看，博客上晒教师工资的帖子，如果作者是同情教师、认为教师收入太少的，一定是板砖横飞，口水如雨，引来无数的骂贴；如果作者是批判教师、认为教师收入太高的，必定是一大片附和之声。大学里的教授，更是灰头土脸，国家、单位给的工资福利常常没有一些地方的中小学教师高，“教授”的头衔也已经被改造为“叫兽”了。有一天，我甚至在一个谈文化的电视节目上，看见有人在那里一本正经地说，现在的教授都不好惹，因为都已经变成“叫兽，会叫的野兽”了。忝为教授行列的一员（副的），我已经恨不得效法鲁迅先生的“破帽遮颜过闹市”了。

追究原因，其实也简单，就是教师这个职业，一没有出现成批“下岗”的现象，二是收入比以前有所增加。没有下岗的，那是因为整个国家教育规模在扩大；工资收入有所增加，这是由于国家经济在发展——这些年谁不增加个仨瓜俩枣的？其实，没有出现成批下岗现象、工资收入有所增加的行业何止教师？不排除有少数教师、“叫兽”收入是比较高的，行为是有瑕疵的，但是，这些人的收入、行为，跟教师这个身份未必有直接关系，他们不做教师、“叫兽”，兴许会挣更多的钱，干更坏的事。一句话，目前中国，真正的教师身份，换不来多少钱。只要去任何高档消费场所、别墅区随便看看，就可以知道，那里难觅教师身影。

才刚脱贫的教师，就如此惹人厌恶，这实在是非常有趣的现象。

也许，咱们有些同胞已经养成“人民教师”就应该是蜡炬的思维定势，认为教师就应该燃烧自己照亮他人，但求奉献，不讲索取。他们已经习惯于教师如下的待遇：“所得还那样少”，“付出还那样多”，“有许多愁苦”，“生活的路总有一些不平事”。然后，让他们来开导，来安慰，来要求我们要有好心情，脸上要保持微笑，要少一些烦恼，来劝告我们不必太在意、洒脱一些过的好，来告诉我们“人生自古就有许多愁和苦”之类的道理——这，大概就是那首名为《祝你平安》的歌曲之所以广泛传唱的社会心理基础吧。

《祝你平安》真是一首好歌！它唱出了人们对教师深厚的同情、怜悯之情！它唱出了一种较为普遍的人心：教师，只要赐给他们平安就可以了。

                                                    2008-9-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