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徽州——《行走新安江》后记


  2007年金秋十月,我去浙江慈溪参加《十月》杂志组织的一个作家论坛。同行的有很多全国著名的作家和学者,会议的主题是讨论新形势下的散文创作。对于此类话题,我一直心有余悸,毕竟,这一类的话题空泛而虚无,没有实质性意义。对于散文来说,它不像小说或者诗歌一样,可以用加法定义,它只能用减法,那就是,所有的文字体例,减去小说、诗歌、戏剧等,就等于散文——散文就是所有文章形式中相连的那一部分,既是广阔领域,也是中间的缝隙。散文是难以把握的,在更多时候,它的写作就像金庸武侠小说《天龙八部》中段誉使用的“六脉神剑”,有时候可以发出功来,有时候则只是一个招式,是莫名其妙的“四不像”。

  散文怎么写?不好说。在我看来,所有的定式都是错的;所有的口号也是哗众取宠。我的基本看法是,对于散文写作来说,写散文就是写自己,散文就像一面镜子,它照出的是一个人的真实影像,从散文中,能看出一个人的人格、气质、思想、人品、志向等。散文写作暴露的不仅是文章本身,而是个人的很多东西。一个散文作者,最重要的是冶炼自己,丰富自己,直至找到自己。只有内心拓展了,内心博大了,风轻云淡,神清气爽,文章才会好起来。这一点毋庸置疑。

  就散文写作者来说,同样也有一个比喻,那就是“刺猬”和“狐狸”的比喻。比较而言,我是喜欢“狐狸”风格的文章的,因为“狐狸”文章通达而讲理,有一种阅读快感;不像那些“刺猬”文章,锋芒毕露,大刀阔斧,毫不讲理。还有一些文章,粗暴而武断,可以说,不仅仅是“刺猬”,简直就是“野猪”了。在我看来,那些所谓的“新散文”,在极具才华的同时,也是具有某种“野猪”特性的。

  前几天读《收获》杂志中余秋雨先生的文章《历史的母本》,颇有启发。余先生说,散文什么都可以写,但最高境界,一定与历史有关。这是因为历史本身太像散文了,“历史没有韵脚,没有虚构,没有开头和结尾;但是历史有气象,有情节,有收纵,有因果,有大量需要边走边叹、夹叙夹议的自由空间,有无数不必刻意串络却总在四处闪烁的明亮碎片。”在余先生看来,《史记》才是最伟大的,这种散文格局如云似海,相比之下,连唐宋八大家也显得剪裁过度、意图过甚,未免小气。我同意余先生的观点。好文章总是有着纵深感的,它风轻云淡,也生动有趣。它就如同一个悟彻天地的人一样,看尽落花流水,看尽风云变幻,然后,悲愤和悲悯交杂,一切了然于心,并且,也隐藏着一种内在和谐,与历史相通,与人性相通,与音乐相通,与流水相通,与天地相通,也与“神”相通。人对于文字,实际上是具有某种天生的判断力的。一个最基本的原则是,如果一篇文章,让人读起来很舒服,让人气脉顺畅的话,那么,它肯定算是一篇好文章了。

  最后说一说《行走新安江》。可以说,这本书的诞生是一个偶然。本来,我接连写完《思想徽州》以及《千年徽州梦》之后,我想远离一段时间徽州,积蓄新的能量和底气。2007年初,安徽电视台的制片人程力找到我,问我对于行走新安江有没有兴趣,他们想拍一个系列文化专题片。这样的设想让我怦然心动。在很长时间里,我都是在时间的概念中探寻徽州,诠释徽州,而在地理上,在地理与文化的结合上,我却是比较陌生的,这无疑是一个新的角度,也是一种新的尝试。我无法拒绝这样的提议。于是,2007年春节刚过,我们便开始沿着新安江的行走。行走是愉快的,因为收获颇丰。那时的腊梅还没有谢,山野里尽管有野樱桃花绽放,但新一轮春色还没透出来。在行走过程中,我一直坚持记笔记。《行走新安江》这本书的相当一部分,就是我在行走过程中的见闻和随想。值得一提的是,行走活动得到了“九溪江南”楼盘朱家来总经理的大力支持,正是因为他们的支持,我的行走新安江同步得以刊出,这也在某种程度上给了我压力和信心。在这种情形下,我心无旁骛,那段时间几乎谢绝了一切业余社交活动,全身心地投入到发现与写作中去。

  任何一件事都是有着缘起的,机缘是什么?是冥冥之中的指认和恩赐。感谢安徽文艺社的温源女士以及徐家庆先生,是他们首先看中了这篇东西;也感谢新浪文化的姜鸥老师,使得这一系列的每一篇文章都得以在新浪博客首页刊出,在全国范围内产生了广泛影响,让更多的人了解了新安江,也了解了徽州。并且,也使我的博客一下子达到数十万的点击量。我一厢情愿地想,也许,正是徽州对我的认定,才让我得以表达;并且,我的《思想徽州》(东方出版社)、《千年徽州梦》(东方出版中心)以及这一本《行走新安江》也成为了我的“徽州三部曲”。但即使是这样,我同样也是“盲人摸象”,我摸到的只是博大精深的徽州的一个微不足道的一部分,徽州,那是真正的“大象无形”,有很多东西,是我无法读到和明白的。

  在春天里诞生的这些文章,也让我在这一年的秋天有了收获。作为一个徽州人,能为我的故乡做一点这样的事,内心总是充满着快乐和欣慰。感谢我上述提到和未提到的所有的人,也感谢徽州。我要再说一遍,我的所有恩赐都来自徽州——是徽州,给了我生命,给了我一种活法;并且,在这个世界上,给了我温暖的记忆,也使我的想象插上了超越的翅膀。